“真是老祖宗保佑,這個天雞還生了個蛋,金木哪!你真是命不該絕,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哦!”水英對天做了個揖,對老母雞拜了拜,立即來了精神,拿著雞蛋到灶屋去生火,想用水煮荷包蛋發發奶。
“娭毑,你怎麽自己在做事啊!坐月子可不能亂動,那是有後遺症的,以後天氣作變經骨疼,我來幫你!”聲音從堂屋飄到灶屋,心直口快的鳳英把水英從灶底下拖起來。“我們倆是一根藤上的兩個苦瓜,你對我那麽好,你有困難,我就該幫你,你看你,一個雞蛋怎麽行,還不夠塞牙齒縫哦!你不為自己,也要替寶寶考慮啊!我用頭巾扎了十個雞蛋帶來了,我一個一個地攢,偷偷地埋在糠籮裡,怕小家夥看到了嘴饞。你多吃幾個,寶寶要吃奶!”
水英看著鳳英,兩眼汪汪。鳳英是老汪本家兄長的繼女,隻比水英小兩歲,論輩分是兩代人,可她們親如姐妹,一點也不生分。鳳英也是丈夫當兵在外,和水英是同病相憐,在無依無靠的龍王山她們更加相依為命、親密無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水英和鳳英的嘮叨聲深深地吸引了四清和梅花,聽到有雞蛋了,兄妹倆手牽著手慌張慌忙出現在灶屋裡。兩個人、四隻眼恨不得要望穿頭巾,生生地把雞蛋吞下去。風英緊張地捂住頭巾,護住雞蛋,感覺自己怎怎呼呼,惹來了麻煩。
“大人在講事,小家夥到邊上去!”風英對他倆搪塞著。
本來下床迷迷糊糊的四清和梅花,被“雞蛋”一詞刺激以後,似乎清醒了許多,眼巴巴地轉而望著鳳英,不肯離去,現場寂靜下來,誰也不願打破僵局。
再看此時的梅花,頭髮蓬亂,就像雞窩裡的稻草,跟田野裡白天像人晚上像鬼、威武雄壯又凶神惡煞的稻草把大相徑庭。還是虱子和跳蚤率先活躍起來,打破了寧靜。梅花左手在用力撓頭,右手拿著木篦子狠命梳理,但頭髮更加堅定地纏在一起,打成無數個結,虱子從裡面溢出,肆無忌憚地沿著眼淚流過的斑斑痕跡爬到兩腮,輕松地順著長長的脖頸溜入破舊寬大的男孩黑色棉襖裡面。梅花迅速移動雙手,但長長的袖子阻擋她伸進空空的棉襖裡面,結果是顧此失彼,癢開始在全身蔓延。
“哥哥,快幫我抓一下!”
穿衣吃飯基本可以自理的四清,看著妹妹穿著自己曾經的破棉襖,那手忙腳亂、應接不暇的窘態,似乎也無法讓自己騰出手來幫她一把——四清利索地脫下自己破舊碩大的黃色軍棉襖,正在露出的灰暗棉絮裡機靈地捕捉跳蚤。跳蚤一蹦一跳,四清手起手落,幾乎是百發百中,並伴隨著跳蚤塞進嘴裡,牙齒咬得“咯嘣”的響聲,就像吃著香噴噴的蠶豆。
四清和梅花再也無力關注雞蛋,鳳英變戲法似的,把十個雞蛋變得無影無蹤。兄妹倆終於虱多不癢、皮膚麻痹,饑腸開始響起,四隻眼睛四處逡巡——水英、鳳英和雞蛋都離開了。四清踮起腳、梅花支著小板凳,開始在鍋裡爭搶大的、小的、面的、甜的、皮薄、皮厚,對味的山芋,屋裡一片狼藉,渾厚低沉、清脆激昂的屁聲交替。正在吃奶的金木聽得耳熟能詳,手舞足蹈,邊吃邊發出“咯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