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還知道這些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原本就是親戚,小朋友的媽媽娘婆二家都在龍王山。
“表子妹開親,親上加親!”媒婆常掛在口上,只要不是堂子妹,哪怕親舅舅的女兒或親姨娘的女兒都可以娶回來當老婆,龍王山的村民也非常認可,甚至是提倡,通過“肥水不流外人田”來鞏固自己的領地。龍王山漂亮的姑娘怎麽也舍不得嫁給別的村,除非自家兒子討不到老婆,女兒才用來作為商品,等價交換,但仍然是本村有姐妹的男人擁有優先權,萬般無奈時才與別村換親。
龍王山的人際關系是拉過來扯過去,一人擁有多重身份,小朋友是怎麽也理不清。少年爺爺、老年孫子,亂了輩分也就見怪不怪了。
金木的媽媽不是本村人,可能是老汪父母早逝,老汪自己又沒有姐妹,也可能老汪身材魁梧、英俊瀟灑,念了五年的私塾,肚子裡還有點墨水,米芾的《蜀素帖》臨摹的如出一轍、顏筋柳骨以假亂真、篆隸楷行草樣樣在行,連齊白石的蝦、徐悲鴻的馬、張大千的鳥都學得像模像樣、惟妙惟肖,是遠近聞名的秀才,吸引了水英和她爹。還有種可能,那就是水英營養不良、發育遲緩,沒有人來提親。
水英常說自己的命比黃蓮還苦:“一歲老子上戰場,從此不知在何方;三歲親娘養不活,送給養娘當丫鬟;沒的吃沒的穿,每天晚上睡夥房;養娘發火魂送上,閻王殿裡走一趟;回到家裡找親娘,親娘已投到他方;走投無路兩彷徨,只有再進鬼門關。”
水英十四歲時還像個十歲的孩子,在沒娘愛、沒爹疼的環境下緩慢長大的她,怕人不怕鬼,不敢怨人,隻恨蒼天,把一切都歸咎於自然災害,把老天爺罵的頭破血流。
水英的父親、金木的外公、金木稱呼的家老老張義此時已從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場回到家鄉,在龍王山隔江相望的對岸新建了房子,開天辟地,並以自己的姓命名村莊,成了新家,水英終於再次投靠了父親,晚娘也很樂意接受了她。如果是這樣也很圓滿,水英可以結束苦難的日子,可恰恰從這年開始,水英揭開了比黃蓮更苦的日子。
田野裡激昂的號角在飛揚:“踏破地球衝破天,一天等於二十年!”
老英雄的故裡也不落伍,風刮得很猛,大家堅定地相信“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各生產隊砸鍋煉鐵,乾的不也悅乎!
張義也發出豪言壯語:“抓晴天,搶陰天,小風小雪是好天,汽燈底下是白天,爭取一天當兩天!”直到熱火朝天乾的連種子都吃完了。
每次聽到媽媽講到這時,金木睜大了眼睛:“野菜好吃的很,雞爪菜、薺菜、馬蘭頭香噴噴的,可是樹皮怎麽吃啊!觀音土能吃?紅軍長征吃樹皮,那是為了抗日救國,你們吃樹皮幹什麽呢?”梅花倒是不假思索、自以為是,有板有眼地擺起譜來:“那是媽媽憶苦思甜,添油加醋,為了教育你以後要好好讀書,沒飯吃,那就吃肉唄!沒有豬肉羊肉,那龍王山還有野豬、野兔呢!吃野菜也是改改胃口,城裡人饞死了,還吃不到野菜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