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從小煤窯到醫院時,愁雲慘霧開始席卷整個城市,辛辣的空氣籠罩著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穿過笛聲不斷的寬闊整齊街道,掛在灰蒙蒙、蔫巴巴的行道樹上。
南來北往、行色匆匆的粗衫布衣打著噴嚏、噙著眼淚,嗆的喘不過氣來,恐慌地躲讓疾馳而來、震得地面轟鳴發抖的運煤大卡車。他們失魂落魄一般,仿佛在漫無目標地奔波。
唉,沒有生命的東西是那麽有序,而生靈卻亂成一團!主宰萬物、普度眾生的神啊,你此時正在何方?是否也睡意綿綿,開始打起呼嚕……
老汪睜著大大的眼睛,不知是在凝視專注,還是凝神思索,鼻子上輸氧管用膠布粘著,鼻孔前露出的輕飄飄的膠布沒有一絲抖動。
來到病床前,金木看到水英早已成為淚人,梅花也提前到了醫院,呆呆地站在床邊,束手無策。她們仿佛在等待上帝的聲音。
金木貼近父親喊了一聲,老汪眼珠十分微弱地動了一下。
水英抽泣著告訴金木:“醫生……醫生說……說你爸爸過不了今晚了!”
梅花也開始哭泣,她想說話,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金木感覺天仿佛要塌下來,胸口被堵得喘不過氣來。異常慌張的金木不肯放棄,隻得去哀求醫生。
穿著白大褂、頸部掛著聽筒的中年醫生俯下身子,用聽筒細心地聽了聽老汪胸部,左手手指背面輕輕地碰了碰老汪的鼻子,然後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柔和地翻了翻老汪的左眼。中年醫生慢慢地站直身體,輕描淡寫地歎息:“我們礦工醫院的醫術是全市最好的,可惜你父親早已油盡燈滅,現在都沒有自主呼吸了,準備後事吧!”
金木乞求醫生:“你能不能給我父親打一針強心針?”
醫生好奇地問金木:
“你懂醫?”
“這是最後的希望,求求你了!”金木拉著醫生的手再次祈求,“但願上天保佑父親能起死回生!”
突然,黃昏的陽光撥開雲霾,從窗戶的玻璃擠了進來,灑下琥珀色的光芒,仿佛整個醫院都在燃燒。
醫生立即來了精神,感覺得到神靈的指點,真的尊重金木意見,決心作最後一搏,準備給老汪打針。
刹那間,風起雲湧,天氣說變就變,厚厚的烏雲像萬馬奔騰、蛟龍飛天,遮住夕陽奄奄一息的余暉,空氣悶燥得讓人窒息。接著,窗外一道閃電,隨後醫院一片漆黑,呼呼作響的吊扇再也無法瘋狂——停電了。
病房停滯了,醫院停息了,人類終於在一片繁忙中停止了……
隨之,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響徹雲霄。金木看見所有的一切在黑白交錯的閃電中顯得面目猙獰,而轟鳴的雷聲掩蓋了蒼生揪心的呻吟,對天堂的神往和地獄的掙脫撕扯著普天之下的生靈。
“脫脫脫”的聲音在此起彼伏的雷鳴電閃消失後響起,發電機讓光明悄然而至,閻王倏地退回十八層地獄,南天門眾仙屹立兩側,趙天王和孵蛋教授走出隊列,迎接貴客的到來。
雨無法控制、不能自拔,“嘩啦啦”地縱情落下。
中年醫生摸了摸老汪的脈搏,長長地歎了口氣,對金木攤開雙手,平靜地宣布:“唉,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沒有脈搏了,人已經升天了!”
老汪靈魂在夜深靜謐、人類停止活動鳥兒準備出巢之時,終於無法羈留塵世,從飽受蹂躪的肉體裡解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