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木順著吳書記手指看過去,“寧靜致遠”四個大字赫然躍於眼簾。字體猶如龍王山菜地瘦長的竹竿搭成的豇豆架子。
金木懷疑父親不是臨摹宋徽宗的瘦體字,而是種菜產生了靈感,或是看了自己小時候的骨架創作的書法——四個字猶如四個細胳膊細腿的金木。雖然肉不顯多,但還是鋼筋鐵骨,字是穩重有力,人是精神抖擻。
老汪似乎還在按照自己想好的套路出牌。他神情肅穆、心無旁騖,雙手顫抖地把轉學證明遞給吳書記,一言不發。
吳書記看了看,點點頭:“行!”隨手用印有單位名稱的黃皮信封裝了進去,再把信封頭疊起來,把信封抹的服服帖帖。
“你馬上跟我到市教育局去。”吳書記邊說邊下樓,騎上輕便鳳凰牌自行車,鋼絲發出“滋滋”聲響,悅耳動聽。
老汪動作也麻溜起來,他推出傳達室裡陳舊的、兩邊帶挎包的綠色重磅永久牌自行車。老汪左腳踏上腳踏板,右腿還是靈便地翻過後架,右腳穩穩地踏在右腳踏板上。
嘿,誰說老汪不行了,老汪今天是返老還童囉!老汪心裡暗暗高興。人與人相處確實如此,感覺也是真實的,你對他好,他同樣也會一樣對你;你覺得他對你好,那就一定是真的!遇到如此關心自己的上級,怎麽不讓老汪有大病初愈的興奮喲!
金木同樣受到感染,他一個鷂子翻身,似有輕功地落在後面貨架上,沒有造成自行車的絲毫擺動。老汪回頭觀望,發現金木早就笑眯眯地坐在車上。
不知是鏈條摩擦在輪軸上,還是軸承內部彈子缺失,自行車發出“哢噠哢噠”有規律地響動,仿佛在敲打著奮勇向前的戰鼓。金木有心數了一下,老汪騎的快時,輪胎轉三圈響一次,慢時每一圈響一次。
路上掉了一次鏈子,金木不再是旁觀者,他立即跳下車,用手把鏈條安裝在軸承的齒輪上,弄得滿手黑漆漆的機油,金木習慣地采幾片人行道旁樹葉擦擦手。
路上行人不多。吳書記人瘦,可是車騎得特別快,她那鳳凰牌自行車好像沒有摩擦力一樣,不管有人沒人,一路清脆的鈴鐺敲得“叮叮當當”。
老汪馱著金木跟在吳書記後面使勁地追趕,還是被落下一段距離。金木看到父親不時拭擦額頭的汗水,連忙從口袋裡掏出烏焦巴弓的手帕遞給父親:“爸爸,你累了吧!擦擦汗,要麽換我來騎!”
“沒事,我要跟上吳書記,你別影響我!”老汪喘著粗氣,頭也不回,沿著鈴鐺聲追趕。
約莫十幾分鍾,吳書記輕車熟路到了城市中心一棟十層大樓。
“哇,還有這麽高的大樓,在它面前,我顯得多麽渺小!”金木站在樓下抬頭仰望,發出驚歎。
老汪停好自行車,帶著金木,隨吳書記到了一樓。
傳達室工作人員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告知:“來人一律登記清楚,姓名、性別、出生年月日、學歷、職業、找誰、事由……”
工作人員十分負責、很有耐心,絲絲相扣、口若懸河地足足介紹了三分鍾。當然,這只是淨時間,暫停的時間不能包括。
這期間,工作人員總共哼了八聲,佔用了二十四秒;慢吞吞從口袋摸出煙盒用了三十秒;老汪心領神會地從口袋摸出一支皺巴巴的光屁股遞給工作人員僅用了兩秒;可是老汪準備給他點上時,對方擺擺手又耗去了十秒。
金木心裡急得像貓爪似的,好在工作人員沒有抽煙,算是為他們節省了很多時間。金木是感恩戴德。
唉,工作人員總算把事情說清楚了!本子也就交給了吳書記。
吳書記取下酒瓶底眼鏡,掏出鋼筆,認真填寫,不時還得抬頭詢問工作人員填寫的內容,特別是電大函授之類的成人學歷可不可以填寫、教育局認不認可等等。有時吳書記又不得不戴上眼鏡,仔細分辨,細心揣摩,也足足用了五分鍾填寫,終於自我感覺滿意,交還給了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