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3

　　魅看老汪愛理不理的樣子，驚悸不安、六神無主，心想:“今天一定得罪了領導，說不定明天整的就是我！怎麽就忘記了曹雪芹的諄諄教誨:‘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他垂頭喪氣地推了推秘書，秘書魍心有靈犀一點通，心領神會，躍上戲台宣布:“上級領導說了，四害就交給龍王山治理了，同志們，撤退！”

　　起哄的村民仿佛沒有了神血饅頭，刹那間狼奔豕突、四下逃竄。

　　孤苦伶仃的琶王爺卻像長期栓在槽廄的馬，等著小鬼發話，站在戲台上寸步不敢移動。老汪看看四下無人，向琶王爺招招手，金木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戲台牽著孵蛋教授的手高興地說:“我爸爸已經和魑魅魍魎四個鬼說好了，不整你了，下來吧！”

　　“我今天是蚍蜉撼大樹，終於成功了，晚上就到我家吃個便飯吧！”讓金木不可思議的是老汪吃了熊心豹膽，竟然邀請四害到家裡吃飯——全村人可都視他為像血吸蟲一樣的瘟神。金木打心裡佩服:“爸爸是軍人，敢作敢為！”

　　老汪從水英的百寶箱裡摸出一斤肉票，急匆匆到食品站買豬肉去了。

　　孵蛋教授木納地站在堂屋，讓金木有機會近距離地研究他:清瘦的臉上戴著黑色塑料邊框眼鏡，斷了支架的一邊拴上白紗掛在耳朵上，也還穩妥;一隻鏡片已經龜裂，看世界是一半清楚一半糊塗;恭恭敬敬摘下高高帽子貢於長台時，露出的頭頂方能看到毛發稀疏、純白無黑;高高細長的身材，配上洗褪但仍可看出本色的灰哢嘰布中山裝仍顯得正直挺拔。金木奇怪為什麽木枷沒有掛彎他的腰，經常被打著低頭的他還是昂首挺胸。

　　“他到底犯了什麽錯誤，小鬼們背了閻王如此整他，玉皇大帝怎麽不幫他?”好奇心驅使金木想進一步了解。

　　水英雖然沒有讀過書，但受父親和丈夫的熏陶，耳濡目染，認識了幾個字，對有文化的人還是很敬佩的，尤其對博覽群書後流露出溫潤氣質和滿身仙氣的老教授發自內心的尊重，她本身就看不慣那些毛手毛腳的小鬼整人。盡管如此，水英從自留地乾活回來，看到在人間落難的神仙琶和老汪端坐在家裡，還是三魂嚇掉兩魂半:“老汪，怎麽回事?”

　　“他沒地方吃飯，我斬了一斤肉，你燒兩個菜，我陪他喝兩杯！”

　　“我的天哪，我親老子娘來都沒舍得用，你就三文不當兩文，我要不是賣豬前把豬喂的鐵飽，豬一路走一路窩屎，我隻好用石頭塞住屁眼;堵住屁眼還不照，豬又撒尿，真是七處冒火八處冒煙，我急得拽幾根稻草扎住，毛屎多了五斤，豬才長了一級，不然，早就沒有肉票了。你倒會做人情，反而請他吃肉，他是四害，你不曉得?”水英盡管同情神仙琶王爺，但還是像割了自己的肉，更是提醒老汪，別惹火燒身、自找麻煩。

　　“四害也要吃飯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坐牢的人也要管飯吧！我要食品站的師傅一點骨頭都不搭，多斬了點肥肉，你能熬許多豬油哦！我買肉比你有面子！”老汪說完，悄悄地把水英拉到一邊:“不要再往人家傷疤上撒鹽了，人家是天上的神仙，是孵蛋教授！曾經幫助人間繁衍萬物，就像送子觀音，我們不能落井下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