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進四清家門,金木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擺設幾乎沒變,陌生到吃驚的程度只是長台上方、堂屋上牆張貼的人物肖像畫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更大、直接畫在雪白的牆上的水彩畫——虎嘯山林。
金木不動聲色,一口氣走訪了小明、屠戶朱時、瞎子和接生婆懷英家,最後來到大媽蘿卜家,結果無一例外,堂屋上牆都畫上水彩畫,只是四清獨樹一幟,不再是人物罷了。
嘿,人物肖像畫還是人物肖像畫,只是過去是紙畫,現在是壁畫,人物則完全不同:福祿壽圖——祥雲之上,壽星捧著仙桃、身旁依偎神鹿;送子觀音——慈祥的觀音菩薩懷抱可愛的、胖嘟嘟的嬰兒,滿滿的母愛。
金木對栩栩如生的壁畫歎為觀止,驚奇民間的能工巧匠,驚歎龍王山人的敏銳時髦,追趕時代潮流。金木滿以為自己進城七月,龍王山江山依舊,自己可以把龍王山的人甩幾條街,卻原來龍王山早已翻天覆地、人是物非,金木感歎世界變化之快,猶如換了人間。
“如果你沒看過人間煉獄,就請你到農村乾‘雙搶’吧!”金木對“雙搶”的評價讓人瑟瑟發抖。生活在新時代的年輕人啊,你們看到現在農村機械化的農業生產,又如何能體會到那時的痛苦哦!而經歷了“雙搶”痛苦的人們,還有什麽不能忍受的嗎?
為促進金木多乾活,四清點將不如激將。割稻時,四清和金木在起割點約定:誰先割完這趟可以休息三分鍾。
金木弓著腰,鋸鐮刀“沙沙”直響,六顆一排向前推進。金木的草帽不由自主地經常下滑,遮住了眼睛,他必須反覆糾正。如此太影響速度啦,他乾脆將草帽甩在一旁,頂著驕陽烈日,毫不懼怕。
金木上身穿著四清結婚定做的已經洗不清水的的確涼花褂子,因為被汗水浸濕,水淋淋的的確涼長褂的確悶熱,滑溜地順著後背反罩住金木的頭。凡是拖後腿的統統扔掉,金木索性赤膊上陣。
可是,無論如何,金木每趟都落後於四清,他只有追趕的份兒,沒有休息的權利,連喝水都爭分奪秒。為提高效率,以免金木來回誤時誤工,午飯也是盼弟送到田頭。
打稻時,四清告訴金木:“過去用摜桶,把割下的水稻使勁摔在木質摜桶上,完全靠臂力脫粒,那個效率太低了。現在比祖輩父輩們輕松快活多了,打稻機省力省時,只是在抱稻時必須跑快,否則打稻機停了浪費時間,還要費更大的力氣,用腳猛踩讓它快速轉動才能打下稻谷。”
於是,金木在田裡拚命地奔跑,在打稻機上用力地踩,似乎在與打稻機賽跑,又似乎在與前輩們比幸福。
嘿,你千萬別小看四清,他年齡不大,城府挺深,比別人多長了個心眼,在管理上還真有一套:你覺得苦,他找個更苦的人與你對比,讓你苦不覺苦還甜蜜;你覺得累,他拿出更累的活來襯托,讓你累不覺累還幸福。唉,這個四清啊,本事不得了,把你苦死,把你累死,甚至把你餓死,你都無怨無悔,你還覺得他是個大好人哩!
四清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愧是水英的長子!金木啊,你這個哥哥才小試牛刀、初露鋒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