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麽怕餓死,對那時的生活刻骨銘心,你們那裡有田有地,你又是好手好腳,人強體壯,還能餓死嗎?”吳書記很好奇地問。
水英立即收住話題,警覺起來,很恐懼地望望吳書記,尋找著蛛絲馬跡,窺探對方的動機。在她心目中吳書記是城裡面最好的好人,但水英警惕性無處不在。她暗自慶幸:“幸虧沒亂說,給人抓住把柄就麻煩啦!可是話說回來,在那萬惡的舊社會,在兵荒馬亂的戰爭年代,餓死人那可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這個吳書記一定生活在有錢人家,吃砂糖吃多了,對,是紅糖,次白糖,白糖,說不定是資本家的大小姐,蜜糖也吃了不少。反正她沒吃過苦,沒有和我一樣的切膚之痛!”
水英調轉話頭,又開始滔滔不絕:“俺們那裡形勢不是一般的好,是一片大好!俺說俺吃不飽,那是俺那時太懶了!炕好的大餅套在俺頸子上俺都會餓死!俺們那裡土有的是,隨手就能抓一把,黏糍糍的非常抵飽,做成泥巴餅乾還脆脆的呢!”
唉,你說水英淳樸吧,其實她真是個人才,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東扯葫蘆西扯瓢,真真假假你就不得而知哦!繞得吳書記都分不清東南西北。
水英沾沾自喜自己沒有進入別人圈套,十分慶幸:“聽說城裡的套路深啊!以後我可要多長個心眼。”其實呀,吳書記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你不能以偏概全。是你水英多疑了。
不過,此事發生後,水英從此不再像祥林嫂似的對同一事情翻來覆去談論不休,討人厭煩;也不像龍王山的大黃狗,腳踩著早已撕去肉的骨頭,意猶未盡地啃著,把個骨頭啃得“咕咕”直響,油光發亮,但除了奉獻一點自己的哈喇子外,什麽也得不到。
在一邊旁聽的金木心裡感覺翻江倒海,今天水英的一番發自內心肺腑的告白,像針一樣扎著金木的心。他深深地理解媽媽拉扯他長大多麽不容易:“如果媽媽和別人一樣,那就沒有今天的我,媽媽她是個被自己苦汁醃泡著的人,雖然對自己苛刻,但還是給了我生命,也下決心保住了我的性命,人死如燈滅,還能重新點燃嗎?媽媽常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我生活比媽媽小時候好上千倍,又有什麽怨恨的呢?”
金木從此也不再和媽媽抗爭了——多年的仇恨隻化成兩滴帶血的淚珠。
金木用袖子擦了擦,仔細看看,破涕為笑:“不是紅的。”
為了求證,金木到工廠閱覽室查了一下《辭海》,發現“杜鵑啼血”寫的是皇帝和皇后的愛情故事。
“可是為什麽叫聲是‘子歸,子歸’呢?哎,不能望文生義啊!我一直認為是比喻母子情深,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哦!我的作文比喻真的搞錯了,怎麽還得了一等獎呢?是不是我模仿雨果的《悲慘世界》,杜撰農村孩子貧苦的故事,感動了評委?其實比我悲催的農村孩子不知還有多少啊!我要是把龍王山幾千年來孩子們的故事收集成一本書,豈不讓你們哭上三天三夜!”
“對了,我一定要寫一本反映農村貧窮孩子的小說,讓現在衣食無憂、生活富足的孩子們珍惜當下;也讓那些富豪們不要忘了,他們在紙醉金迷的日子裡,想想還有一些困難的孩子們,仍然需要幫助;我要讓整個社會都來關注農村,關注困難群體!”金木擼起袖子,挑燈夜戰。
只要人人都獻出一份愛,世界會變得更美麗!嘿,後來呀,聽說金木自己也真的投身到偉大的扶貧事業中去了。苦怕了的人啊,希望農村從此拔了窮根,後面的人啊,再也不要走他們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