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在北方長大的王皓一直不明白老人口中的秋老虎是什麽意思。
但是當長沙的秋老虎伴隨著軍訓一同到來時,王皓早已喝膩了的冰鎮雪碧,那一句透心涼,心飛揚似乎也變得不再那麽逆耳。
本該秋高氣爽的秋天,一輪巨大的烈日高懸,王皓一眾新生就在這炎炎烈日下踢著正步。
早已濕透的迷彩服表面,是汗水曬乾後留下的一層白色的鹽霜,強烈的日光下,眼睛只能眯著一條縫隙。
教官以戰場上沒有水源為由,要求所有人晚上不許洗衣服,於是五彩斑斕的迷彩服便像一件件戰甲一般,這下王皓還真有了一種上戰場的感覺。
踢了一個小時正步,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在聽到教官動聽的解散後,王皓和大力哥百米衝刺到小賣部,買了四瓶冰鎮雪碧後,倆人跑到一個陰暗的角落。
這個時候零零散散的大部隊才堪堪到來,爭先恐後的去搶冰鎮汽水。
倆人一手一個雪碧,打開一個仰頭便灌,本來喉嚨冒煙,渾身燥熱,這一口下去,隻感覺從頭涼到了腳。
王皓正喝的帶勁,另一個手裡的雪碧忽然被人搶了去,這一下連拉帶甩,王皓灌進嘴裡的雪碧瞬間從鼻子裡噴了出來,王皓大怒。
低著頭連咳了好幾下,抬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一個黑炭一般的小姑娘俏生生站在跟前,手裡正在使勁擰著雪碧的蓋子。
可能是手上有汗,擰了半天也沒擰開,一堵嘴,手一揚又遞到了王皓面前。
王皓這時才認出是王小雨,連著五六天的爆曬,讓小姑娘本來雪白的肌膚上好像蒙上了一片黑紗,要不是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充滿了靈氣,王皓還以為撿破爛的跑進大學了。
王皓幫著擰開了瓶蓋,看著小雨咕嚕咕嚕的喝起來,便說道:“小雨,幾天沒見,你變了”
小雨喝了倆口喘了一口氣,問道我哪裡變了。王皓便哈哈大笑道:“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等王小雨氣的踢了王皓一腳的時候,對面走過來一個文靜的女孩。
“張月,你也來買汽水啊”王皓很自然的和對方打了個招呼,而大力哥很是機靈的把另一瓶雪碧遞了過去。
不知是走的太急,還是因為膽小,張月紅著臉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是來買水的,我哥不讓我喝飲料的”
大力的手沒有收回來,很是猥瑣的說道:“你都這麽大了,還聽你哥的啊,再說了,他現在又看不見。”
張月一時不知該怎麽拒絕,羞著臉退了一步,急道:“我真不喝,而且我哥馬上就過來了”
這時,遠處走來了一個青年,穿著一條黑色的休閑褲和黑色短袖。手裡拎著個袋子。筆直的身姿,冷峻的神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張月笑著喊了聲哥後,這個給人一種很冷的感覺的青年便笑了笑。寵溺的摸了摸張月的頭,把手裡的袋子遞給了張月。
“哥,這是王皓”
“這是我哥,張朋”
張朋對王皓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剛想和張月說些什麽。
忽然一個身影跑了過來,對著張朋側臉就是一拳。“彭”的一下,張朋瞬間就狠狠的摔在地上,激起地上一圈塵土。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王皓眼睛跳了跳,拳頭與臉龐劇烈的摩擦聲,讓所有人知道這一拳簡直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見出手之人是多麽憤怒。
張朋甩了甩頭,
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是李大強後,沒有說話,沒有還手,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土屑。 “彭”,又是乾淨利落的一拳,張朋再次摔倒在地上。
這時張月才反應過來,慌亂的擋在張朋身前,帶著一絲哭腔“李大強,你住手”,說完便轉身抽泣著問他哥怎麽樣了。
張朋緩了口氣,站起身,將妹妹拉到了身後,注視著李大強。
不知道為什麽李大強竟然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只是紅著眼睛,狠狠的喘息著。
張朋平靜的對著李大強說道“夠了嗎?不夠的話你接著打”。
李大強猛然抬頭看著對方,憤怒的張了張嘴,可是好像有什麽東西哽咽在喉,沉默了半響,才說道:“你回來吧!弟兄們都很想你。”
張朋苦澀的笑了笑,看了看遠方,似乎要把這中山大學收入眼底,然後艱難的,低沉的喃喃說道“你知道的,回不去了。”
說完安慰的拍了拍張月的肩膀,轉過身落寞的走遠了。
不知什麽時候烈日已掛在天邊的山腳,夕陽在他身後拉下一條長長的斜影。
王皓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可是看到張朋落寞的身影。
他覺得這個時候的遠去的張朋仿佛是一個年邁的將軍,一輩子戎馬生涯,守護邊疆,年老時本該功成身退,卻因為功高震主,被小人陷害。充滿了悲涼和悲壯。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
傍晚,李大強,王皓,大力哥,小雨還有小雪坐在尊龍苑的燒烤攤旁,叫了倆個大桶生啤。
李大強生猛的灌下去三大杯,帶著一絲緬懷說了一個故事。
李大強剛上初一時,招新就進了系隊,當時張朋不僅是金融隊的隊長,而且是中大的校隊隊長。
張朋當時的水平可以說碾壓其他成員,但是他自信大方,為人豪爽。
對待隊友從不藏私,把自己的心得經驗全部編寫下來,讓隊友學習。
在發現李大強是個好苗子後,專門給李大強開小灶,用各種方法訓練李大強。
李大強就是在那時迅速成長,後來居上,最後憑借超高的實力,順利進入了校隊。
可以說張朋對李大強是亦師亦友,所以李大強一直把張朋當大哥看。
那一年中大在張朋的領導下,在全國大學生英雄聯盟大賽上力挫群雄,一路好歌猛進,好不意氣風發。李大強等人對張朋又敬又佩,為首是瞻。
中大的學生對校隊取得的榮譽更是極度的讚賞,無數學生歡聲載道。
每天無數的女生都會帶著鮮花和情書在男生樓下,只為了見張朋一面。
而男生們每天下課,宿舍討論的也都是張朋。
BBS上每天都是各種關於張朋的消息。
而李大強等人作為張朋的隊友,也無不以此為榮,甚至覺得摘下大賽冠軍也不是什麽難事。
說到這裡李大強滿臉自豪,仰頭又乾掉一杯啤酒。
緩了口氣,李大強仿佛陷入了回憶。等回過神他帶著一絲憤怒,幾分苦澀,隱約間還有著一些痛苦,接著講了下去。
那可是全國聯賽啊,稱之為高手如雲也毫不過分。直到挺進四強,四強。李大強重重的強調了一聲,我們也未嘗一敗。
所有隊伍對我們無不刮目相看,可是我知道,其實所有的功勞都是張朋一個人的。沒有他,我們走不了那麽遠。
可是,等我們打敗另一個隊伍,最後爭奪冠軍時,李大強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們敗了。
未嘗一敗的我們在最後爭奪冠軍的時候竟然敗了。
王皓忍不住打斷了李大強:“勝敗乃兵家常事,即便沒有得到冠軍,你們也是亞軍,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李大強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憤怒的咆哮道:“你不懂。”
所有人被李大強突如其來的憤怒嚇了一跳,可是李大強突然又泄了氣一般,蕭索的說道:“如果只是沒奪得冠軍,我們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我們敗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李大強接著講道,和我們爭奪冠軍的那支隊伍可以說是四強裡實力最差的,他們只是運氣好。
碰上的隊伍正好被我們打的狀態全無,可是就是這樣一隻隊伍從我們手裡搶走了冠軍。事後我們複盤,發現張朋根本就沒有發揮出該有的實力。
整場比賽打下來,他竟然隻參加了一次團戰。
整個中大的學生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紛紛要求張朋給一個說法。
可是,可是他竟然什麽都沒有解釋。
如果僅僅是這樣,我們還是願意把他當作大哥,願意相信他只是沒發揮好。
可是半個月後他休學了,加入了名人俱樂部。
而奪得冠軍那支隊伍裡有個學生就是名人俱樂部老板的兒子。
從那時起,張朋就再也沒來過學校。
講完後李大強深深的歎了口氣。
王皓和小雨面面相覷,沒想到事情如此離奇曲折。
眾人被李大強所講深深震撼,一時竟無人出聲。被張朋王者氣度折服的同時,也為結果惋惜不已。
半響,小雨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你們覺得張朋打了假賽?”
李大強苦笑一聲,道:“不是我們覺得,而是所有的學生在論壇上聲討張朋,要他給一個說法,可是張朋他沒有回應任何人,所以最後,所有的人都咬定張朋他打假賽。”
這天晚上,李大強最後喝了吐,吐了又喝,王皓和大力怎麽也攔不住,最後李大強竟像個小孩一樣哭哭啼啼,被王皓和大力攙扶了回去。
雖然李大強最後說張朋打了假賽,可是王皓想起張朋離去時落寞的身影,又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或者說他覺得張朋不是那樣的人。
於是,他在那本不再是最鍾愛的筆記本上寫道:如果結果只是掩蓋真相的一種假象,那我們堅持的信仰是真理還是謊言。當有一天真相浮出水面,揭開掩蓋的慌,迷霧也不能阻擋衝破黑暗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