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道聲音仿佛來自於天外,它們話語中的信息量極其龐大,但現在的虞良卻完全沒有心思分析這些信息了。
他只知道一件事。
所謂的“媽媽”想要用一個尖銳的角戳死他,令他不再“活著”,讓他進行“升格”!
必須躲起來。
虞良在反應過來後就飛快地向著附近的房子跑去,想要依靠這些三角形房子來作為障礙抵擋。
然而在他躲好以後,心中的危機感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削減,在他的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了那些三角形的屍體。
三角形被尖銳的某種“角”輕而易舉地刺穿,並且刺穿的位置都是三角形的“邊長”上。
都是戳在邊長上?
而非是三角形的“角”?
因為“角”更難刺穿嗎?
那麽簡單地躲在三角形的房屋後面是沒有用的,必須躲在這種三角形房屋的垂足位置,讓房屋的尖角正對來襲的尖角才有可能擋住!
一定要針尖對麥芒才行。
虞良從剛剛的房屋後面跑出來,站到村莊的側面,通過目測快速找到對面的那個銳角的尖點,然後回頭看向村莊中散亂排列的三角形房屋們。
該死!
放眼望去,他的面前只有各種明暗程度不一的各種線段,假如站在三維的俯視視角,他當然可以快速找到和這個銳角針尖相對的那棟三角形屋子,但現在的話……
虞良瘋狂地轉動腦袋,在這些線段中快速搜索,每看見一條線段就在腦海中構建三角形的朝向和方位,用以和襲來的銳角相匹配。
題目並不難算,只要對線段上三個點的位置進行歸納總結就能找到合適的三角形房屋,但關鍵是留給他的時間太少了,所以虞良的心裡還是有些慌亂的。
這一刹那,仿佛回到了高考的考場,是那種“離考試結束還剩十五分鍾”鈴聲響起,而自己卻還有整整三道大題處於空白。
急急急急急!
電光火石之間,虞良突然聽見了來自黎庚的聲音:“兩點鍾方向,依次數過去,第二個屋子!”
仿佛是天籟之音,他毫不猶豫地順從黎庚的指示,飛撲過去,快速藏到這個屋子的垂足位置上。
幸好,拓荒本中禁了異化職業,但他依舊能夠和宇宙中的創設角色溝通,而身為建築師的黎庚在點、線、面、立體關系上擁有著恐怖的直覺。
“砰——”
銳角緊隨虞良的步伐扎過來,在觸碰到三角形屋子那個60度的尖角時,這個銳角明顯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以不可阻擋之勢繼續推進。
什麽?!
虞良的耳畔出現了那種金屬扭曲成一團的“嘎吱”聲,從這道聲音聽起來,那銳角正在突破三角形房屋!
躲不掉了嗎?
這才剛開局就要死在莫名其妙的生物手裡?
“嗯?”突然間,剛剛那雷鳴般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咂摸了一下嘴,發出疑惑的聲音,“咦——”
令人牙酸的金屬嘎吱聲在這一刻停歇,虞良快步跑開,回頭看向那銳角,從側面看過去,那銳角已經幾乎刺穿了剛剛藏身的三角屋子,距離他的位置只差短短一截。
以這個龐大銳角的衝擊力,在接觸到他的一瞬間就能徹底撕碎他。
“蕾吉爾,快過來看看。”媽媽的聲音繼續說道,“你的這些三角形裡好像出了一個挺聰明的家夥,我是弄不明白,你過來看看。”
“什麽?”蕾吉爾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快便來到了虞良的附近。
當然,只是虞良感覺到她就在附近,他根本就無法看見這個“蕾吉爾”。
難道這是什麽高維生物?
才剛剛進入平面國就遇見了高維生物?
這是一個擁有著智慧的高維生物,該說是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怎麽了媽媽?”蕾吉爾詢問道,她剛剛並不在這裡,因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我想用‘刺’來幫助這個小家夥升格,但他似乎知道我戳的方向,躲在了一棟屋子後面,讓我費了點力。”媽媽回答道,語氣轉而就變得輕松起來,似乎是在向女兒炫耀自己的小聰明,“我感覺到有些不對,就停下來了,沒有升格這個家夥。萬一把你湊巧養出來的稀有圖形給毀了,那就不好了。”
“這樣嗎?是不是巧合?或許是他看見‘刺’的時候都嚇傻了,隨便找了個房子躲起來?”蕾吉爾還是有些不信,她這麽隨便應付一下的家庭作業居然真的能夠碰巧飼養出有智力的不規則圖形?
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就和她隨便找一個方向一直走,最終找到了偉大的光源,解開“光的謎題”一樣小吧?
“不不不蕾吉爾,你知道的,你的媽媽聽力很好,所以在當年的舞會上才能在那群五邊形中挑出最像六邊形的你爸爸。”媽媽否定道,“我能聽見他在不同的房子間移動,最終選擇了正確的那一棟。”
“真的嗎?”蕾吉爾的聲音中透出了一些興奮,“快,把它從畫牢裡放出來,我想要見一見他。”
“好的蕾吉爾。”媽媽並沒有再管那個刺穿了了三角形村莊的銳角,而是將這片區域邊緣處的圓圈打破,放出一個明顯的空當來。
對身處於這個圓圈裡的虞良而言,此舉無疑是一種神跡了,他看見遙遠的地平線上破開口子,伴隨著轟鳴的劇烈聲響,無盡的天光從那個方向湧入他的世界中。
在這股光芒的引導下,虞良感覺到有種神奇的力量在緩慢地推動自己,令他一步作兩步走,情不自禁地向線段的空缺處走過去。
他的腦海中回蕩起剛剛“媽媽”和“蕾吉爾”的話語。
蕾吉爾說,將他放出畫牢。
這兩個生物對他的智慧產生了好奇,所以想要放他出去仔細觀察。
另一方面,虞良敏銳地注意到一點。
媽媽說,她聽見了他在房子間的移動。
“聽到”,而非“看到”。
這說明什麽?
她們並非是高維生物,“媽媽”並沒有從三維視角“看見”他的躲藏過程,她是聽出來的。
如果是三維生物的話,從“上空”俯視觀看很輕松就能看見虞良的移動,除非她們也是瞎子,什麽都看不見,但這不太可能。
嗯?
也?
虞良晃晃腦袋,拋開突然闖入自己腦袋的奇怪念頭。
總之,這兩個生物似乎同樣是二維狀態,但掌握著更強的力量,擁有對其他低端的二維生物的生殺大權。
在一段時間的步行後,虞良終於走到了盡頭,“圍牆”近在咫尺,就是這樣一個東西將他的整個世界包圍起來,而現在,他的世界出現了缺口。
“出來吧,小東西。”蕾吉爾的聲音在天邊響起,宛如天堂之聲。
虞良並沒有猶豫,走向泛著白光的圍牆出口。
奇異的拉扯感出現在他的身邊,他並沒有抗拒,身體自然而然地離開了這裡,出現在另一個環境之中。
出現在虞良面前的依舊是二維的狀態,但和剛剛的場景有所不同,並非是視覺上的不同,而是聽覺和觸覺。
耳畔中回蕩著美妙的音樂,聲音很輕微,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但又能很準確地傳入虞良的耳畔。
像是神聖梵音和某種輕快樂器的結合,聽著這股音樂,虞良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相應的畫面,仿佛此刻的他正俯身於半山腰,身邊蟲鳴螽躍,放眼望去,面前是祥和的小城市,中央最高的建築就是教堂。
嗯?
虞良睜開眼睛,心中有些驚訝,他剛剛好像真的看見了這樣的畫面。
這並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想象,更像是音樂本身帶來的畫面。
通感?
他的腦海中蹦出了這個詞匯,通感可以很形象地形容這種感覺,二維生物的音樂似乎擁有著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最大限度地加強“通感”。
由於視覺上的缺陷,所以這些二維生物的藝術領域點在了音樂方面嗎?
虞良在心中作出判斷,一個擁有著絕佳藝術造詣的文明在行徑上應該不會太過野蠻,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短時間內他大概是安全的。
前提是不能亂說話,不能激怒這些家夥。
“你好,陌生的不規則圖形。”蕾吉爾就站在虞良的面前,用著比較和善的聲音說道,“不用害怕,你已經從畫牢中出來了,現在的你是受到平面國法律保護的民眾。”
“是的,沒錯。”媽媽在一邊附和。
虞良看向面前的兩條線段,她們有所區別,但比例和虞良想象中有點區別。
按照剛剛的情況判斷,這兩個二維生物能夠畫出那麽大一片空間的“牢”,體型應該極其龐大才對,現在看起來卻並非如此。
而且剛剛還聲若洪鍾,現在又變成了閨房女子般的輕聲細語,這種變化讓虞良有些奇怪。
難道說不是她們太過龐大,而是剛剛的自己太過微小?
二維生物掌握著某種隨意放大縮小的技術?
那就是所謂的“畫牢”?
而讓虞良有些警惕的是,蕾吉爾剛剛話語中的意思很明確,從畫牢中出來的他才是受到平面國法律保護的。
如果沒有被放出來,他就僅僅是媽媽隨手一刺就能弄死的某種“生物”而已,完全沒有什麽人權。
再仔細觀察這兩條線段,虞良注意到蕾吉爾的身上有四個對稱的點,而媽媽的身上只有三個點。
按照之前觸摸三角形的判斷來看,他知道面前的蕾吉爾應該是六邊形、五邊形、梯形中的一個,而媽媽則應該是三角形或五邊形。
不對,媽媽之前說過,她的眼光很高,看上了有六邊形特征的爸爸,這就說明這個國度中邊數越多地位越高,而她們又擁有對三角形隨意殺戮的權力。
如此判斷,蕾吉爾應該是六邊形,而媽媽則是五邊形,這樣才是合理的。
其次,這個家庭的子女需要上學,並且家庭中擁有高雅的音樂,還有宴會這麽一說,那麽她們應該屬於中產階級或者是小貴族。
這一瞬間,虞良做出了對平面國社會結構和這個家庭的猜測。
在拓荒本的前期,他什麽能力都用不了,所以唯一能依靠的就僅僅是自己的頭腦。
想要在這個平面國活下去,他必須對所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信息進行分析,至少要保證安全,再對這個副本進行探索。
“你好,請問你有名字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為你取一個名字。”蕾吉爾禮貌地詢問道。
“沒有。”虞良只是搖晃了一下,示意自己沒有名字,他的語氣中帶著一些痛苦,“在之前,我似乎失去了一些記憶,你們能幫助我嗎?”
在大多數時候,名字是最簡單的獲取信息的方式,從名字中往往可以看出來歷,這個家庭的名字似乎是西式風格,他有些擔心這裡還有一個中式的平面國,更擔心中式的平面國和這裡敵對。
所以不清楚自己名字暴露會產生什麽後果的話,他乾脆就裝失憶。
一個簡單的失憶就能避免大部分問題,同時還能借此機會向這個蕾吉爾請教關於平面國的事情。
“失憶?好吧,或許會有這種情況發生。”蕾吉爾若有所思,她還記得老師在上課的時候說過,對於這些形體相離的簡單生物來說,發生什麽樣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或許……
面前這個家夥就是那些三角形們“置換”出來的高等圖形?
那還真是抽到好東西了。
“行,那暫時就讓我稱呼你為桐人吧,那是一個古代英雄的名字,是我最愛聽的史詩故事。”她走上前一步,站在一個讓虞良有些緊張的距離上,“那麽請允許我觸摸你,桐人先生。”
語罷,蕾吉爾又補充了一句:“在我們的國家,觸摸是認知彼此的一種重要方式,也是第一次見面的禮儀,所以如你所見,我想要對你進行觸摸來確認你的模樣。”
“好。”虞良並沒有拒絕,對方的提議聽起來沒有問題,作為一種二維生物,僅憑視覺來認知彼此是不準確也不科學的,那麽觸摸顯然是更好的方式。
作為人類的話,可能不喜歡過分的肢體接觸,但對於這些圖形來說,他們不會有這種感觸。
於是虞良便看著蕾吉爾接近自己,他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的身體上確實傳來了某種柔軟的觸感,像是一隻溫柔的手在自己的身上緩慢地撫摸。
出乎意料的是,他並不討厭這種觸感,這種觸感令他有一種與知心好友交流的錯覺,非常的舒適愜意。
“嗯,和我想得一樣。”蕾吉爾完成了對虞良的觸摸,笑著說道,“你的確是一個不規則的圖形,質地是軟的,感覺有點像是極北之地那邊的圖形。”
“極北之地?哦天哪!”媽媽發出一聲驚呼,“那可真遠。”
“對,我們賺大了,他或許會是一位‘紙片人’!”蕾吉爾的聲音中滿是欣喜,“甚至還有認識我最愛的亞絲娜殿下!”
“那個金發的紙片人?”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