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陳常夏來了?他可曾帶兵?”

聽到蘇州知府陳常夏親臨自家府邸的消息後，錢孺怡臉色頓時一變，雖說大明兵光複了南都，但蘇州這邊名義上還是清廷的轄區，錢孺怡是怕陳常夏這個狗日的會豁出去，趁著手上還有權的時候，清洗蘇州地方。

“……老爺，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不過他轎子後面點了一大片的火把，想來應該是帶了兵的！”

錢福神色緊張，陳常夏來紅豆山莊的事並不是他親眼所見，而是錢府外來拜訪的賓客所傳，慌亂中他隻老遠的看了幾眼，跑回來向錢孺怡稟報了。

“這狗官難不成是想拉咱們一起給他陪葬?”

聞言，錢孺怡再也不複剛才的意氣風發，癡癡地癱坐在身後的官帽椅上，他之所以敢明目張膽地和蘇州地方上的士紳聯絡，其實也是常熟知縣韓祚默許的，畢竟金陵都丟陷了，鬼知道大明兵什麽時候會兵發蘇松，和錢孺怡等不滿清廷的士紳打好關系，這總不是壞事。

“怕他怎地，老夫已經七十一歲了，此生能看到南都光複，余願足矣，今日老夫就要去見見這個狗官，看他能把老夫怎麽樣?”

冒辟疆大怒，把手中的茶盞重重往桉幾上一摔，就怒氣衝衝地出了花廳，直奔錢府大門。

“冒兄等等老夫，今日老夫要和你同斥這狗官，讓他看看我大明士子的風骨。”

惲壽平也氣的三屍神跳，拎起身邊的一個青瓷花瓶跟在冒辟疆身後追了過去。

剩下的那些士紳老爺和錢孺怡傻眼了，兩位大哥，你們怎麽這麽剛啊?你們是痛快了，咱們該怎麽辦?難不成也要出去和那些丘八拚命?這和送死有啥區別，這絕對不成，我等都是聖人子弟，將來還要替大明朝廷發光發熱，絕不能枉自送了性命，還是保住性命要緊。

於是乎，半柱香之前還熱鬧異常的錢府花廳立時亂了套，剛才還康慨激昂的士紳老爺們都慌不擇路地往後院跑去，你推著我，我擠著你，亂成了一鍋粥。

“彼其娘之……！”

混亂中，王翬也不知道被誰從推進了花廳前的荷花池裡，好在池水不深，隻喝了幾口渾水，就從池子裡爬了出來，再看時，通往後院的月門處擠滿了人，有幾個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尋摸來了一個梯子，正拚命地往上爬，王翬不敢怠慢，就這樣拖著一身的泥漿水往梯子所在的方向跑去。

錢孺怡沒有跑，這裡到底是他的府邸，他也知道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道理，隻呆呆地看著眼前亂成一團的花廳。

錢府外，一心想著要和陳常夏拚命的冒辟疆愣愣地望著跪在錢府外像個鵪鶉的蘇州知府陳常夏，他也沒想到陳常夏會來這一出，以至於一肚子的怒氣不知道往何處發?

“狗官，老夫和你拚了！”

惲壽平人未至，聲先至，等他衝出府門後也怔住了，老夫還沒動手，你這狗官怎地先跪了。

“是冒老先生和惲先生嗎?下官冒昧而來，擾了兩位雅興，是下官唐突了，唐突了！”

陳常夏是不得不跪，自得知自己的生死大仇朱成功的老師的錢謙益後，他就一直明裡暗裡尋摸錢孺怡的麻煩，不過錢家和南直隸官面上走的很近，他一時也整不死錢孺怡這個仇家後人，隻得利用清欠的事坑了錢家一把，可他卻沒想到大明兵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重新拿下金陵，而且正分兵向蘇松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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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身家性命，

為了辛辛苦苦貪汙的銀子和自己腦袋上的頂戴花翎……不對，應該是烏紗帽，官居四品的朝廷大員陳常夏隻得求到了他視若寇仇的錢家，他不想死，他不想做陳鵬年第二。當然他也是帶著滿滿誠意來的，跟在他身後的兵丁足足抬來了三十萬兩紋銀。“你想幹什麽?”

伸手不打笑臉人，冒辟疆和惲壽平雖然有滿腔怒火，但他們也猜到了陳常夏打的什麽主意，故爾口氣放緩了許多。

“冒老、惲老……下官此次拜訪錢府，乃是來致歉的，都是阿席熙和余國柱那兩個狗官，蘇州清欠的事是他們逼的，下官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那等荒唐事來，還請二位老先生替下官在錢兄面前美言幾句，若錢兄肯放過下官，下官一定舉蘇州城歸附大明。”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蘇松綠營和崇明綠營全軍覆沒，大明兵正往常州、蘇州逼近，陳常夏手中只有一點河道衙門和鹽道衙門的兵，如何是大明兵的對手?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得到蘇州士紳的寬恕，好保住自己的性命，當然能保住官位那就更好了。

“陳大人既然翻然悔悟，我等就替錢兄接受你的道歉了，待大明兵抵達，我等自會替大人在秦將軍面前說話的，楚國公北伐時，就明諭天下，凡主動投降者，以原官官之，陳大人還請自便！”

冒辟疆和惲壽平這會恨不得當場就將在蘇州犯下無數血債的陳常夏給活撕了，但人家身後畢竟帶了數百個兵丁，為了防止陳常夏狗急跳牆，在錢府大造殺孽， 隻得虛與委蛇，先應承下來，況且若是陳常夏主動投降，大明兵豈不是兵不血刃就拿下蘇州城了嗎?

“如此……下官就多謝兩位老先生了！謝過兩位老先生了，這銀子……”

陳常夏心下一松，顫顫巍巍爬了起來，對著冒辟疆二人不停地打躬作揖，極盡諂媚之能事，冒辟疆和惲壽平二人乃是吳中名士，一言九鼎之輩，朝廷屢次征召，二人都是托病拒絕，乃是徹徹底底的抗清人士，論名聲可比水太涼家要強的多，有他二人作保，想來這性命應該是保住了。

“你放心，這銀子我們替你交給錢孺怡，你先回去，準備好蘇州的人口黃冊，等候朝廷天兵。”

望著那堆成了小山一般的銀箱子，冒辟疆和惲壽平樂了，大明兵不日抵達蘇州，這銀子豈不正好充做大軍的軍餉，至於錢孺怡，你又不是缺銀子的人，要這麽多錢幹什麽。

永歷三十六年十月二十日，楚軍東征主將秦懷忠親領三千兵攻入蘇州境內，常熟、太倉、嘉定、吳江、長洲等地望風而降，楚軍主力直抵蘇州治所吳縣城下，蘇州知府陳常夏不敢迎戰，在發現楚軍斥候後，就大開四門，帶領蘇州大小官員和大小士紳恭迎大明王師。

秦懷忠進城後，命提陳常夏等人問話，以其父兄皆是漢奸，且屢次抗拒王師的名義解送南都，交由楚國公馬仲英裁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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