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退,先退後半裡,等火熄滅了,咱們再來!”
俗話說水火無情,在贛州城頭扔下乾草的那刻,即便是楚軍士兵都躲在壕溝中,但指揮攻城的李漢明還是下達了撤退的軍令,他倒不是怕被火燒到,而是怕士兵們被煙嗆到。
顯然清軍的乾草和火把是不可能扔半裡遠的,李漢明的意思很簡單,你放火,老子就撤,等火勢小了,老子再來打炮,反應咱不會讓你們這幫狗韃子好過。
楚軍官兵們都知道,若是困在清軍的火海內,就算不被燒死,也有可能被大火產生的煙霧嗆死,因此在李漢明下令後,連壕溝內的臼炮還有近百枚霹雷彈都沒來的及收拾,就順著來時的方向,一溜煙地退了回去。
許是被楚軍的炮火壓製的太狠了,城上的江西綠營放起火來是格外賣力,隻近百個呼吸,就扔下了數百捆乾草和無數根火把以及幾十罐裝滿猛火油的大陶罐。
一堆堆乾草和乾柴堆瞬間被引燃,把整個贛州南城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楚軍遺棄在壕溝中的霹雷彈也不可避免地被引爆,城牆下爆炸聲不絕於耳,遠遠看去,宛如末日降臨一般。
楚軍雖然暫時退卻,但後陣的紅夷大炮並沒有停止轟鳴,而且退到後方的賊寇也沒有走遠,顯然一旦火勢減弱,長毛賊寇肯定會再度利用剛才那種威力強大的炮彈重新攻打贛州城,而城內的猛火油和乾草終歸會有耗盡之時,這刻贛州城所有的清軍將官都陷入了沉思,這城咱們還守的住嗎?
贛州城的火勢持續了好久,一直到天黑還沒停歇,在城頭忙碌了一天的江西提督許貞抬頭看了看已經下山的日頭,估摸著今天賊寇應該是不會再度攻城了,為了應付明天的守城戰,就是將守城的任務交給了南贛總兵許勝,自個鑽進城門樓裡休息去了。
望著夜光山方向宛如白晝般的燈火,許勝腦海中一片空白,他很害怕,害怕這些天殺的長毛賊寇破城後會誅殺他的滿門。
一醉解千愁,苦悶到極點的許勝在惶恐不安中索性讓自己的親兵拿來了兩壇酒,一把拍來泥封,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想著把自已灌醉了,也好暫時忘記賊兵臨城的煩惱。
可他剛灌了兩口,卻聽城牆另一側似乎有哭泣之聲傳來,許勝大怒,拎起酒壇子就順著哭聲的方向走了過去,想要看看誰在這裡擾亂軍心,卻發現哭的那人正是袁州副將趙賴,和趙賴一起號哭的還有贛州府丞黃義昌。
許勝一怔,他是因為擔心自己在贛州的家小才借酒消愁的,你的家人遠在袁州,坐在城牆上哭是幾個意思?帶著好奇之心,許勝來到了趙賴面前,果然,趙賴正端著一壺酒在那落淚。
見許勝突然過來,趙賴和黃義昌同時一驚,旋即就想把酒壺藏到身後,可這會許勝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又哪裡來得及,隻呆呆地坐在那裡。
“你們……?”
許勝並沒有對趙賴和黃文昌在城頭飲酒表現出不滿,他自己懷中還抱了個酒壇子呢,他只是想不通趙賴和黃義昌怎麽走到了一起,還在城頭上一起喝酒。
“許總鎮,卑職等實在是心有鬱結,這才在城頭借酒消愁,可是這酒喝到肚子裡,卻又是愁上加愁啊!”
許勝疑惑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趙賴看了黃義昌一眼,長歎了一聲,這才開口道:“許總鎮有所不知,黃府丞是末將同鄉,昨天袁州那邊有家書傳來,湖廣已經亂了套了,偽周軍,長毛賊寇,還有各地的反賊紛紛起事,就連末將的家鄉袁州也鬧出了賊寇,我等是在擔心家中的老小啊!”
許勝手中也抱著酒壇子呢,
大家都犯了軍令,趙賴也不怕許勝會接故刁難,遂將黃義昌帶來的消息和許勝分說了一番。“呃……湖廣竟然也亂成這個樣子了?連你們老家袁州也遭了賊了?”
許勝愣了一下,他終於明白了趙賴和黃義昌為什麽窩在贛州城頭借酒消愁了,原來是和他一樣放心不下自己的家小。
同是天涯淪落人,許勝、黃義昌和趙賴終於坐到了一起,一邊喝著酒,一邊長籲短歎,都在為自己的前途和家人的安危擔憂,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幾杯酒下肚,三人竟放下了身份上的差距,稱兄道弟起來。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和非,許兄、趙兄,來咱們走一個,只可惜以後咱們再不能一起舉杯同飲了。”
黃義昌到底是個文官,幾杯酒下肚,臉色就漲的通紅,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唉……!”
許勝和趙賴自然知道黃義昌話裡的意思是什麽,贛州被十余萬長毛賊寇圍的水泄不通,這城早晚都是要破的,賊寇的檄文可是說的明明白白, 倘若據險扼隘,抗拒王師者,老幼皆誅,雞犬不留,這酒豈不就是喝一頓就少一頓嗎?
“其實咱們是不用死的,楚國公不是說了嗎?三楚的文武將官有主動投降者,原官留任,有拿住旗官者,官升一級嗎!如今雲貴,兩廣都被叛軍佔據,湖廣、江西也危在旦夕,說不定,大明兵很快就能飲馬長江,楚國公的父親馬寶本就是偽周兵馬大元帥,他們其實就是一家人,咱們還不如反戈一擊,擒住許貞,博一個出身。”
黃義昌雖是贛州府丞,但一直心懷故明,當年吳十八在廣信和建昌起事時,他就曾多次為義軍傳遞消息,江西義軍領袖孔昌、陳長先等人能擺脫清軍追剿,也是他暗中斡旋,這次嶽樂兵敗廣州,楚軍大舉北伐,前明舉人出身的黃義昌又看到了復國的希望,今天向趙賴通報袁州的消息,其目的就是想策反手握兵權的趙賴和許勝。
“這……提督大人待咱們也不薄,咱們投降賊寇,是不是有些不妥?”
這世上並沒有人是傻子,黃義昌上城傳信的時候,趙賴就估計到了黃義昌是想來約他一起背反大清的,但南贛總兵許勝乃是許貞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是同宗,他實在沒有把握讓許勝和他一起降明。
“提督大人就在城門樓內,要不咱們一起去問問,他若是願意隨咱們一起反正,咱們依然還奉他為尊,倘若是不同意,那只能再做計較了!”
許勝臉色掙扎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應承了下來,他和許貞雖然是旁門兄弟,但家小的安危顯然是要比這點提拔之恩要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