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修復工程還沒結束的源氏重工高層深處,一間裝潢古樸的和式小屋中。包括源稚生在內的蛇岐八家家主都親自到場。
此刻他們正面色鐵青,等待著眼前的老人也就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橘政宗的決斷。
就在昨天,他們接到了來自公司那幫家夥的協助申請。
沒錯,源氏重工的修復工作都還沒有完成,這幫罪魁禍首居然還有臉提出這種要求來!簡直過分!
但讓他們無可奈何的事情是……他們似乎還真需要對方的幫忙。
“大家長……我們真的要和他們一起調查關於這些血液樣本的問題麽?這幫家夥也太過分了!僅僅是調查一個血液樣本的事情為什麽會牽扯到要全程參與包括地質開發在內我們的一切行動?我看他們就是打著這個幌子想將我們的底扒得一乾二淨啊!”
看著面前的申請報告,宮本志雄憤怒的錘著桌面開口問道。
這幫家夥的作為的確得寸進尺,明明之前還盜走了岩流研究所以及輝夜姬系統裡儲存的資料還不夠麽?這幫家夥是不是覺得資料庫的資料有可能是他們作假,於是還要蹬鼻子上臉親眼見證一下?
總之在他看來,所謂的幫助調查關於血液樣本的問題完全就是個幌子!
“老爹……”
源稚生也開口想要說些什麽。
他剛開始認為這血液樣本只是那幫家夥為了應付他們而隨意撒在地上的普通血液,可帶回來一檢查還真特麽檢查出問題來了。
如果公司那幫家夥沒有撒謊,他們真的遭遇了強大敵人的襲擊,那麽這個問題對於蛇岐八家來說就變得嚴重起來了。
自家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一個未知的神秘組織存在,並且對方還在進行著這樣慘無人道的實驗!光是想想就讓人恐懼。
這些年來家族中一直不安定,他們當中存在內鬼這件事情幾乎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了,畢竟除此之外還有什麽理由能讓他們抓不到猛鬼眾的一點把柄?
只是他們沒想到‘內鬼’似乎並不是存在於家族下層,如果只是向猛鬼眾通風報信這種事情只需要家族下層的臥底就足夠了,但如果是要給一個神秘組織充當保護傘,讓家族完全毫無察覺,這內鬼的身份可就有些讓人感到恐懼了啊……
是的,很可能這個人就在此刻在座的人當中。
除去自己和身為上杉家主的繪梨衣以及老爹之外,剩下的五人都有嫌疑。
也正因為如此,源稚生此刻完全不敢將自己的想法表露出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
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那麽他們似乎真沒有理由拒絕公司那邊的申請。
畢竟這樣的話公司的人遭遇襲擊已經是鐵打的事實,就像孫浩然那看似無理取鬧的話一樣,‘客人遭遇襲擊當然是主人的責任’,現在的情況是他們愧對公司,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絕。
啥?
你說這幫家夥不僅搞破壞還偷走了資料難道就不管了嗎?
別開玩笑了,管得了麽?
人家不是都已經將盜走的資料連同著存儲設備一起雙手奉上了麽?
至於那個男人搞破壞?
不用問源稚生大概也已經想到了對方會怎麽解釋,大概也就是‘你們派一堆人盯著我,還對我的人動手了,是你們先動手的,怪不得我’。
總之這不要臉的家夥總有理由解釋。
“哎……”
最後,被所有家主盯著的橘政宗終於發出一聲輕歎,似乎顯得有些無奈,“除了答應之外,各位還能提出什麽別的建議麽?”
“……”面對這樣的問題,所有人都沉默了。
於是,答桉似乎也顯而易見。
“所以就是這樣,我們根本無權拒絕。”
橘政宗眼簾低垂,看上去壓抑著憤怒。
其余家主看著大家長這副表情也同樣感到憤怒。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歸根結底……一切還是因為家族對比公司的確處於弱勢,和強者講道理這種事情本身就是愚蠢的,就像當年昂熱那家夥憑借一柄折刀讓他們所有人都沒脾氣是一樣的道理,此刻他們面對的對手可是遠比當年的昂熱更加‘暴力’的存在。
公司一方已經展現出了足夠的實力。
不僅他們的王牌源稚生在對方派出的員工面前不堪一擊,而且對方一聲令下便能在他們的地盤集結出一支令人心驚膽戰的部隊,如果說昂熱當時是以一名刺客的身份來刺殺他們,那麽現在公司則是已經‘兵臨城下’了。
】
拒絕?這種選擇從一開始就並不存在!
除非他們已經做好了開戰的覺悟。
“接受申請可以,但這裡畢竟是我們的地盤,主動權依舊在我們手中。”橘政宗陰沉著臉,繼續說道,“稚生,下次行動之前一定要深思熟慮,別再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
“我明白……老爹。”
源稚生恭敬的低下頭。
老爹說得沒錯,這裡畢竟是他們的地盤,主動權應該依舊在他們手中,即便答應了公司那幫人的‘合作請求’又能如何?那幫家夥人生地不熟,並且對這邊的情況毫無了解,調查過程中依舊是他們佔據主導。
接下來他們行事只需要再謹慎一些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
“千萬不能讓這幫家夥知道‘神’的存在。”宮本志雄小心翼翼的補充著。這個秘密他們蛇岐八家守了數千年,當然不能就這樣輕易暴露在秘黨亦或是公司面前。
“我們還有選擇的余地麽?”犬山賀微皺著眉頭問道,“按照我對這幫家夥的了解,這幫囂張的家夥如果參與我們的行動,不調查出些什麽東西……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啊……”
他對這種‘一再退讓’帶來的後果可太清楚了,只會讓施暴者更加得寸進尺罷了。
“志雄,你之前提到過的……那邊的調查進展如何?”
面對犬山賀提出的疑問,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橘政宗似乎想到了什麽,朝著宮本志雄問道。
“那邊的調查……哦!您是說……”
宮本志雄聞言臉色的表情頓時變得輕松起來,甚至露出了笑容,“對啊,他們想查,就讓他們查唄?”
“什麽意思?”源稚生微皺著眉頭問道。
“是這樣的,少主……”宮本志雄嘿嘿笑著解釋道,“之前在勘測地下支流的時候我們有了新的發現,那似乎是一處埋藏在地底深處的古代遺跡,不過並非我們的‘神’棲身之所,按照古代文獻記載的資料,再加上我對古代文明研究,初步判斷……這應該是屬於本土神明的宮殿。”
“!
”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很快他們幾乎同時反應過來。
說起來……他們蛇岐八家身上所流淌著的血脈,並非源自於這座島國本土的‘神祇’,是的,這座島國傳聞中存在八百萬神明,但在他們眼裡這些所謂的神無一例外在他們的‘神’面前都是螻蟻。
雖然說出來有些不敬先祖,但想想似乎也是……一座小小的島國之上存在‘八百萬’神明這種事本身就有吹噓的成分,但凡了解日本歷史的人大概都知道,這八百萬神明當中其實許多存在只是當地地方的‘妖怪’之類的存在,根本稱不上是真正的‘神祇’,這樣的存在,怎麽可能與至高無上的君主相提並論?
當然,其中或許也並不排除有真正強大的神祇。
不過這跟他們似乎沒有關系吧?
對啊,既然公司那幫家夥想要參與調查,那就讓他們查唄。
只要不是查屬於他們自己的‘神’就行。
要是運氣好下面那座‘神殿’中沉睡著的神祇是一座強大的本土神明,說不定還有機會——借刀殺人。
“那麽這件事就要辛苦你了,志雄。”
見眾人似乎都沒有什麽意見,橘政宗做出了安排,“當然,我們其余各家也會全力協助你的工作,有什麽需要你可以盡管提出來。”
“是,我一定不辱使命。”
宮本志雄微微躬身行禮。
很快,會議結束。除了源稚生之外的各家家主紛紛立場,大家都清楚少主與大家長之間的關系,於是都能看出這一老一小應該還有話要說。
待眾人離開後,源稚生才有些猶豫的開口:“老爹,我們現在完全可以懷疑八家當中存在內鬼,而且很可能就在八位家主當中……”
源稚生很疑惑,他清楚老爹應該也明白這件事情,但既然明白,為什麽還要當著諸位家主的面提出這種計劃呢?難道就不擔心有人泄密麽?
“稚生,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橘政宗微笑著為源稚生倒上一杯溫熱的茶水,澹澹的笑著,“引用東方的一句話‘攘外必先安內’,你是覺得我們內部的問題沒有解決,所以這樣做會有風險對嗎?”
“是的……”源稚生微微點頭。
他不明白為什麽老爹如此自信這麽明目張膽的將計劃擺在眾人面前,真的不怕出現差池麽?
“話雖如此,但還有一個道理你要明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橘政宗呵呵笑著說道,“這句話不用我向你解釋是什麽道理吧?”
“當然……但是這與眼前的問題有什麽關聯麽?”源稚生依舊疑惑。
“那麽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我們現在面對的公司,還有藏在暗處的人,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呢?”橘政宗問道。
“這……”
源稚生聞言微微一愣。
很快,他的心中升起了驚濤駭浪。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句話此刻的應用場景似乎相當複雜。
他們蛇岐八家和公司是敵人麽?毫無疑問是的。
那他他們蛇岐八家和藏在暗處的人是敵人麽?毫無疑問也是的……
換句話說,兩個都是他們的敵人,但同時也能是朋友!
他們可以利用公司的人的力量除掉藏在暗處的人,因為表面上公司與他們是實打實的盟友。
而暗處的人他們也能利用,因為這個藏身暗處的家夥很顯然不希望有像公司這樣的外來勢力參合到這邊的事情當中來,而公司毫無疑問是個強大的敵人,想要將這個強大的敵人逼退,對方即便是不情願,也只能利用他們蛇岐八家的力量。他們之間相當於是相互利用的關系。
就結論而言,他們蛇岐八家其實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公司和暗處的人的鬥爭無論是哪一方獲勝都對他們有益,要做的事情其實很簡單,見風使舵罷了。
想明白之後,源稚生看向老爹的眼神驚為天人。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但他並沒有察覺到此刻橘政宗眼底深處的陰鬱。
這個老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大概只有他自己本人才知道。
送走源稚生之後,橘政宗依舊安靜的坐在這間小屋裡喝茶。
只是此刻他臉上的神情再也沒有了面對源稚生時候的溫和,而是令人恐懼的狠辣與冷漠。
因為此刻的他並非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橘政宗’,應該說無論是猛鬼眾的‘王將’還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橘政宗’都不過是他掩人耳目的身份罷了。
赫爾左格,這才是他原本的名字。
源稚生似乎並沒有意識到, 這樣的道理不論是放在哪一方身上都是行得通的,執行人並非只能是他們蛇岐八家。
對於赫爾左格來說,無論是蛇岐八家,猛鬼眾,甚至是那三個瘟神,都是可以舍棄的棋子罷了。
現在是他計劃進行的最關鍵的準備階段,絕對不能出現任何意外,必要的時候,他可以選擇壯士斷腕,舍棄其中任何一方,只要能給公司那邊一個交代。
雖然這麽做稍微有些憋屈,但他心中無比清楚那方來自東方的勢力究竟有多可怕,至少在他的登臨神位得到力量之前,是絕對不可能對抗的。
隱忍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幾十年都等了,難道還差這一小會兒麽?
“來吧,來自東方的朋友,你們想要如何,我都奉陪到底。”
言語間,老人像是敬酒一般朝著窗戶舉起茶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