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無籍,人如其名,我是一個沒有合理身份的人,是個被所有人厭惡和拋棄的人。
我的出生似乎就是一個意外,我素未謀面的父親不知為何拋棄了我以及我的母親,而我美豔絕倫的母親也因為我畸形的長相而深深厭惡著我,她似乎覺得,是因為我的原因,我的父親才會拋棄她的。
在八歲前,我沒有自己的名字,是個在我們小區門口乞討的流浪漢,給我取的名字,說我是個和他一樣的“沒有戶籍”的邊緣人,就像他一樣,接著大笑著跑遠了,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倒是,常常會想起,那個給我取名字的,我不知道其名字的人。
在此之前,我沒有正式的名字,我那個患病在床的母親,只會不停的叫我“廢物”,然後不停的打罵我。
那時候的我覺得,如果這能給她心裡一絲安慰,這樣子也不錯,畢竟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和我有聯系的人。
但是,這個唯一和我有聯系,血濃於水的人,在我十三歲時候,似乎終於不堪精神的重負,離開了人世。
在她的彌留之際,她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反而是我,看著她形銷骨立的面容,一時間完全無法和年幼時美豔絕倫又盛氣凌人的母親相提並論,一下子沒忍住就哭了出來。
我至今還記得,她死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的人生是被你給毀的,我病痛是被你給氣的,我的死,是你的責任。所以,你要活下去,活下去,帶著這份罪孽和內疚,給我活下去!”
明明已經氣若遊絲,她的這一段話卻格外的有力量。
那句“活下去”,幾乎是給了我那如同過街老鼠般苟活的人生,唯一繼續下去的理由。
她死後很久都沒有下葬,因為我沒有錢,支持這個病態的家庭支撐下去的,是母親娘家每個月會給予的例錢。到月底,當我那個從來沒把我當人的舅舅例行前來的時候,才收斂了她的屍體。
但是,我並沒有資格參加她的葬禮,她的娘家從心底裡厭恨著我,這個她未婚先孕生下來的畸形兒,在她死後就與我斷絕了一切的聯系。
一開始的我,並不知道,怎麽賺錢,怎麽活下去,這個時候,我想起了那個流浪漢。
我照葫蘆畫瓢的在小區門口當起了乞丐,那是我第一次因自己的長相而獲得了紅利,似乎大家都會同情我那畸形的長相,反而會給我大面額的靈寶幣,再加上我至少還有個住所,勉強活了下去。
那樣子朝不保夕的日子中,發生了一件改變我命運的事情。
我生了一場大病,我的那雙像青蛙一樣的大眼睛就像被火燒了起來似的,不停發燙,還不停跳動著,有一種似乎隨時可能爆炸的感覺。我抱著頭滿地打滾,不光是眼睛的熾熱感,似乎還有許多東西不停的湧入我的腦子,大腦發漲,頭疼的撕心裂肺。
那個時候,我幾乎是想撞牆一死了之了,與其被這樣活生生疼死,不如自我了結了來的痛快。
只是,母親的那句“活下去”,又不斷提醒著我,這麽罪孽深重的我,還不能這麽簡單的死去,要活下去!要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也不知後來發生了什麽,總之我沒有死,反而獲得了某種奇異的能力。這個能力,讓我雖然一直被厄運糾纏,卻屢屢能夠鋌而走險的活下去。
今天,我再次在一個離我家很遠的咖啡廳,被那裡的女經理驅逐了出去,也因此再次被咖啡廳內的人進行了言語上的攻擊。
這已經是我被趕出的第六還是第七個咖啡廳了,幾乎離家近的都已經把我拉入了黑名單,所以我才會大費周章越過一個街區,來到這裡。 對於被人中傷這種事,憤怒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是麻木,對於其他人的先入為主和以貌取人,已經習以為常了,甚至懶得辯駁了。
其實在這種時候,我不管說什麽都沒用,之前我已經無數次嘗試用語言去辯解,往往只會招致更加猛烈的惡意的還擊。倒不如裝出一副凶狠的模樣,用威壓去震懾這般無知之人,來得更加方便,這是安教士教給我的。
我在離開咖啡廳後,原來已經準備回家了。偏偏,在這個時候,我又偶然看見了那個舉報我的少女。我並沒有對她抱有極大的怨怒,只能面對一場無妄之災,總是需要找人略施懲戒,來發泄自己內心的一部分情緒的。我只是想嚇一下她,讓她再也不敢口不擇言。
但是,這個少女十分詭異。她的步伐不大,速度也不快,我卻如何都追不上她。她的步伐似乎帶著某種深奧的韻律和節奏,總是能恰恰甩開我一個轉身,讓我在絕望之中,又心存一種希望。
周圍的人越來越少,這本是我所希望的,但是被少女主導著走入無人之地,內心卻有種止不住的彷徨和不安。我隱隱覺得這少女是個誘餌,有什麽人用一雙無形的手編織著一張大網,正等待著我跳入。
有了這樣的預感後,我漸漸停下了腳步,畢竟我和這少女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沒必要為了小小發泄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而當我產生這種想法的時候,伴隨著眉心的發燙以及劇烈的腦漲感,忽然在我的腦海裡閃現出了一個個片段,我知道,那是我的死亡預警發動了。
在那些影像的碎片裡,我被黑色的火焰燃燒著身體,痛苦的哀嚎沒有延緩燃燒的蔓延,很快我就被燒成了飛灰,消失在了天地間。
片段很短,但是那種親眼目睹自己死亡的那種恐懼感卻是無法言喻的,並且我也沒在片段裡面看見黑炎的主人,不知該如何像之前一樣預防自己的死亡。
但是,我還是篤定要放棄追趕那個少女,畢竟她是我今天遇到的最大的變數。
我才剛剛轉身,便有一種令我無法拒絕的奇異的香味,橫衝直撞般的闖入了我的鼻腔。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樣的香味,我的身體也從來沒有因為一個氣味而產生如此劇烈的反應。
那香味既非肉香,也不是花香,不是任何食物的香味,卻能夠勾動我身體內某種原始的食欲。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如饑似渴的野獸,渾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被那個幾乎瘋狂的食欲所支配著,一下子蘇醒了過來。
人的香味,不知為何,這種恐怖想法充斥了我的大腦,讓我感到了深深的惡寒以及恐懼。作為人,怎麽可能被人的香味給吸引呢。
我幾乎是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朝著那個香味的方向狂衝而出,奔跑成為了一種無意識的肌肉反應,我從未跑的如此快過,但是我也從未覺得自己如此不像個人,像隻野獸。
在原始亢奮的同時,死亡預警也在一直觸發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極端情緒,在我的內心不斷糾纏對抗著。我的肉體告訴我,我需要追趕那股香味的源頭,而我的精神告訴我,為了活下去,我需要轉身離開。
我從來沒有如此痛苦過,那種無法操縱自己命運的絕望感,雖然在我生命中時常出現,但是,卻是第一次如此激烈而狂暴,如同洪水般將我淹沒,那絕望的汙水一點點將我包裹。
當絕望佔據了我所有的情緒,戰勝了亢奮和恐懼,我反而是得到了短暫的清明。我強行控制自己的身體,讓肌肉緊繃的雙腿松弛下來,一下子就因為酸痛而跪倒在了地上。我抓住自己的頭髮,似乎想要用痛感抑製住亢奮。
最終我重新獲得了自己身體的操縱權,轉身,就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結束這斷斷續續的死亡預警。
它,沒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