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站著幾條彪形大漢的身影,看情形,是他們要進來,但有一個胖乎乎的男人正在極力阻止,雙方膠著在了門口。
屋內幾人都是一臉茫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只有阿梅面色鐵青,顯然,她已經明白了外頭正在發生著什麽,再沒有人比她熟悉那個胖胖的男人的身影。
是的,那個男人就是阿梅的前夫,熱熱的父親。
“這個天殺的!”阿梅的聲音因為憤怒變得極為克制反倒是有種比咆孝更為可怕的氣場,就像是一頭要保護幼崽的母獅準備出門對付一群鬣老二。
其他人都被阿梅的樣子驚呆了,本能地跟著阿梅,在她的身後朝外走去。
一人有難八方支援。
開門,果然,是哪個男人!
阿梅根本不正眼瞧他,而是對著幾個彪形大漢說:“你們不會是來討債的吧?他的債是他還,跟我沒有關系,你們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再在我門口鬧,我就報警。”
阿梅的聲音很克制,很冷靜,是一個見過風浪的女人該有的樣子。
不惹事,事來了不怕事。
幾人不吱聲,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團夥,只見一個領頭的人走近幾步,對阿梅說:“我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是找他女兒要錢的,父債女還,天經地義。”
“放你媽的狗屁!”阿梅竟然爆了粗口,這真是難得一見的場面,那麽精致的阿梅,跟花打了半輩子交道的女人,竟然在此時像一隻放大了十倍的玫瑰花枝,跟狼牙棒似的。
是的,沒有花,只有刺。
那人不以為恥,反倒是笑了,冷冷地,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也只是打工的,公事公辦,如果我沒有猜錯,這位就是你們的千金熱熱小姐吧?”
熱熱這個時候的目光一直在盯著那個男人,那個她知道是她多年未曾謀面的,失職的父親。
那個男人起初也在盯著熱熱,這麽近的距離,對雙方來說都是跨越時間長河的重逢。
這該死的血緣。
道不清說不明。
不見面,熱熱從來沒有想起過他,仿佛他已經從人世間蒸發,她習慣了他的缺位。
不見面,他亦可以自我麻痹,兒女自有兒女福,只要她過得開心就好。
而重逢,這一刻,這一眼,將所有的妥協和自我安慰擊得粉碎。
本能,讓他們彼此多看了一眼,而這一眼,足以讓時空停滯。
“你們別想打她的主意,這是誰的天下?你們別想亂來!”阿梅的聲音顫抖了,熱熱是她的軟肋。
“我們不亂來,我們不會暴力催收的,我們過來只是想告訴你們,趕緊還錢,否則,我們就把你們千金和滬煌大公子談戀愛的消息捅出去,到時候,你們的金主靠山乘龍快婿就飛走了,跟這個損失相比,是還錢呢還是還錢呢,你們看著辦吧。”
這招忒狠了,像一把匕首,還是帶著血槽的那種頂級軍刺,已經明晃晃地擺放在了各位的面前,看似讓人去選擇,其實沒得選。
世界上的所有談判都不是均等的,但凡是勢均力敵,任何一方都會幻想吞下對方。
平等只是一個假象。
談判,只有在死局的時候發生,也就是一方勝券在握,另一方僵而不死。
一個等不了,一個耗不起。
顯然,討債團夥是勝券在握,他們一點也不著急,就跟一群鬣狗在對付一隻落單的獅子。
在利益面前,不擇手段又能不越線,已然成為這個時代通行的法則,鬣狗不會自省。
是什麽可以讓他們氣定神閑?沒錯,是資本。
看得見的和看不見的。
在街角的城市夜晚,那種嘈雜為背景的環境中,在這幾人圍成的圈圈中,卻仿佛給靜音了一般,有一種暴風雨欲來之前的靜謐。
這對父女依然在對視,也許他們想起了曾經的幸福時刻,也許,他們心中布滿了遺憾和憤滿。
這個時候,人是開不了口的,全因為空白格太多,語言已經無法組織出章法。
終於,那個男人開口了:“爸爸對不起你。”
說完,他竟然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那麽靜,宛如夜晚的貝加爾湖的湖面,配著烏蘭巴托的曲子。
就那麽兩秒鍾,男人收起了笑容,不,是凝固,他已經將全身的力氣都投放在了自己的臂膀上,猛然掄起,用他咯吱窩夾的皮包,砸向了那個帶頭的倒霉鬼。
“哎喲!”鮮血從那人的腦門上汩汩而出,人已經癱在了地上。
那隻黑包裡頭有暗器!是的,那個男人事先放了一塊磚頭在裡面。
他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 就像那個已然垂垂老矣的獅王,在危急關頭趕來,救下了家人,自己葬身鬣狗的群伐亂咬之中。
一個人即便劣跡斑斑,也有回頭是岸的機會,有嗎?沒有嗎?
熱熱仿佛像大草原上的光腳女孩,看到了獅王依稀的模樣,哪怕只是一個瞬間。
對那個男人來說,他一輩子值了。
這一磚頭下去,事兒鬧大了,他是奔著人命去的。
對方人多勢眾,見此情景,自然是失控了,紛紛朝那個男人撲了過去,就像餓極了的鬣狗。
那個男人沒有掙扎,他攤開雙手,本來凝固的笑容又舒展開了,只見巨大的衝擊將他頂飛了出去……
阿梅的花店門前是一處高於馬路半米多的平台,那個男人就那麽平著飛了出去。
“嘎……”一聲淒厲的刹車聲音劃破長空,“砰!”一條人影彈射到五米開外。
見此場面,那一群本來勝券在握的大漢作鳥獸散,可憐那個帶頭的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沒有人搭一把手。
熱熱第一時間朝她父親的方向跑去,白玫和周雅趕緊跟上前去,而阿梅已經癱軟,林妙見狀趕緊上前攙扶住她。
過路的目擊者們已經圍上前來,有人在報警,人群自覺地給熱熱她們讓開一條路。
熱熱站在那個男人的身前,路燈和車燈以及霓虹燈的照射下,那個男人已經沒有了生氣,七孔流血,吊詭的是,臉上竟然還能掛著一絲欣慰的笑意。
熱熱跟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白玫伸手一把攬住了熱熱,周雅在熱熱的另一側,用手輕輕地撫拍著她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