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人都不願意相親?
白玫一邊開車一邊思考。
對於相親已經不下三十次的她來說,這個思考近乎例行公事。
就跟明知道“大姨媽”來的時候會痛,卻又不能阻止它,是一個道理。
每一次去相親的路上,白玫的感受都大同小異,就如同是被強行塞進彈射艙。
無能為力,又身不由己。
這種聽天由命的感覺糟透了,跟待價而沽的商品又有什麽分別?
更令她沮喪的是,明明自己有廣告牌上明星一般的容貌,怎麽就點對點地上門促銷了呢?
這真是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再說了,這和銷售菜鳥才會去做的陌生拜訪有什麽區別?
明知道成功率低,還不得已而為之。
太委屈自己。
論長相,她面容姣好,妝容精致。流行的短卷,發梢稍微外翹,不僅讓人顯得氣質高級,還非常地優雅。
品味也好。寬松的深色西裝挽起袖口,內搭白藍相間的中長款豎條紋襯衫,妥妥的男友風,颯到出奇。不止一個人說過,白玫長得像女明星倪妮,就是口出“饞吧,反正你也得不到我”的那個。
論收入,她是滬上知名房產連鎖中介的銷冠。看看她開的車就知道了,奧迪TT,顏色是蒂芙尼藍。
高級感爆棚。
但這又能怎樣?還不是落到要去相親的地步。
車子駛過魔都弄堂,車輪碾過白玉蘭的花瓣,帶動起五月的微風。路邊的一簇蒲公英如同被喚醒一般,搖搖欲墜。
這是2021年的初夏時節,一些大事也即將發生,恰如風要來,花要開。
白玫將車駛入一座商業綜合體的地庫。
相親的最佳地點就是這種地方,人多不顯尷尬,有人群可以隨時隱匿而去。
颯的女孩子現在很流行,她們無所畏懼無所不能,她們雌雄同體熠熠生輝,但要說到颯,白玫如果稱第二,就沒有人敢在她面前稱第一。
乾脆利落地停好車子,白玫將音樂關閉。
說到這首歌曲,可謂是她的相親戰歌。
“優雅永不過時……”的DJ熱歌版,將陳粒的《虛擬》結合。
令人熱血沸騰。
越是內心動蕩不安的時候,白玫的外表就愈發冷靜。
用一首歌來點燃自己的狀態是個不錯的方法。
她必須要拿出這個范,相親嘛,經歷多了之後就會明白,焊牢自己的三觀比結果更重要,都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緣,沒有必要遷就,更毋須將就。
大家都一個套路,都奔著結果而去,活在目標裡。
即便是對上眼又如何?人生大事,在半個小時內決定,總歸有些危險。
反正,也不知道是不是概率出了問題,奇葩總是讓白玫遇見。
關上車門的那一刻,白玫做了一個深呼吸,但願這次運氣會好一些。
忽然,她想起了什麽,趕緊回身並同時用遙控器打開車門。
白玫探身進去,伸手拽走套在後視鏡上的鏈子,重新鎖好車,朝前走去。
這是一條項鏈,白玫卻將它繞在了手腕上,方才如釋重負,踏實多了。
這是她的幸運鏈,是她上大學之後用第一筆勤工儉學的工資買的,這麽多年一直陪著她。
吊墜依然是那個吊墜,一朵蒲公英,但鏈子早已經換成了足金的玫瑰色,而不是當年的18K沙金。按說,
這個幸運小法器也應該會Buff加強才是。反正,白玫走到哪裡就帶它到哪裡。 確實,這個小東西還挺好用的,百搭,既可以做項鏈也可以做手鏈,甚至掛在腳腕上也成。
正走著,白玫被眼前的一幕給吸引到了,不由放慢腳步,直到停了下來。
一個幾人小劇組正在拍攝一個諷刺相親的段子。
真是無巧不成書。
這可令白玫有種吃瓜的快樂,被相親打壓久了的人,見到吐槽它的段子就仿佛直抒胸臆,快感頓時就有了。
【男演員說:“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女演員問:“你有跑車嗎?”
男:“不好意思,我沒有跑車。”
女:“那我倆不合適。”
男:“那你怎麽不問問我有沒有私人飛機呀?”
女演員本來作勢要走,立刻回身,道:“那你就是有私人飛機嘍……”】
白玫看到這裡忍不住想笑,顯然這女的要回心轉意,挺諷刺的。結果,那個手持穩定器拍攝的人似乎兼了導演,這個時候他喊停,開始給演員講戲……
白玫在一旁聽得有趣。
“我要反轉,反轉你懂嗎?就是前後要有反差,你得誇張,你得這麽弄……”說著,這人將設備遞給身旁的同伴,走到女演員的位置,給演員示范起來。
“林導……”替這人拿設備的人看來是甲方的人,她說:“這個本子上沒有,文案是我們的總監定的,不好動的,您就按本子拍吧。”
“哎,我怎麽給你們說呢,”這人有些著急,撓撓頭又說:“這裡缺個反打……什麽是反打?就是方便後期剪輯的反應鏡頭,有了它,成片會更加流暢,劇情也更加合理,表演的張力就更會放大……”
“林導,您別說了,我只知道按本子拍,本子是我們總監定的,再說了,我們這不是拍電影,是拍短視頻,就這麽幾個鏡頭,您隨意一加,時長就變長了呀……”
“什麽叫隨意一加?我這是隨意嗎?”
……
白玫看到這裡覺得有些無趣起來, 轉身走開。
顯然,這個拍攝者對自己的工作有高追求,但這個任務本身要求短平快,有自己的訴求。甲方和乙方永遠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這在職場中再平常不過,不論是哪個行業,都是如此。
白玫走上了扶梯,扭頭遠遠看回去,那人應該是撂挑子不幹了,竟然帶著設備揚長而去。
剩下的那個女演員激動起來,她追著製片方又吵又鬧,顯然是要工錢。
這個時候,白玫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顯示來電是房東阿梅。
“今天約好的相親你沒有忘吧?”
“沒有,剛停好車,”說著,白玫看看時間,“還提前了五分鍾呢。”
“我給你講,這個男孩子條件特別好,人在長寧的事業單位上班,老靜安人,家裡有兩套房,前途很好的……”
白玫打斷阿梅的絮叨:“這些你不都之前說過的呀,你不會健忘了吧?”
“我當然沒有健忘症,我這是在提醒你,優秀的男孩子很少的,要重視起來,不要再挑挑揀揀的了,你不是一直想有自己的房子嗎?人家有兩套現成的,多好!房子比人重要,人只要不壞不蠢都差不多的,房子可就重要了,拿我來說吧,我要是沒有房子……”
“我知道了,謝謝梅姐,好了,好了,不說了,我要進電梯了,好好,回見。”說著,白玫掛掉了電話,她還惦記著剛才那已經從創作分歧發展成勞資糾紛的場面,但回身再望,視線已經被建築物遮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