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擺手打斷扶蘇元嫚話頭,卻是難掩心中煩躁,指使侍者道:“去督促王賁,怎還不發兵?”
“喏。”
侍者揖手快步而去。
“哼~!”
嬴政突然恨恨冷哼一聲,宛如怒獸來回踱步,罵道:“不知輕重的瓜慫,這大秦億萬黎庶,難道比不得倆娃子?!”
扶蘇與元嫚面面相覷,也是搖頭一歎,秦墨那等性子,說好是真的好,說古怪也是真古怪的可以。
他們倆心中其實也擔憂,秦墨隻率不到百人,便冒然去追擊歹人,實在凶吉難料。
畢竟,若是普通山賊土匪,得知禦駕行至,那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恨不得找個耗子洞鑽進去,生怕惹來嬴政側目。
反之,敢暗中窺伺禦駕,甚至擄走禦駕隨眾的歹人,絕不是普通山賊土匪。
也已不能稱之歹人,那是妥妥的叛逆!
說不得,便是六國舊族余孽!
踏踏踏——
遠處馬蹄聲漸起,卻是王賁點了一千禁衛,命之為先鋒,輕裝率先出發。
稍後,王賁親率三千整裝禁衛,也在轟隆隆的馬蹄聲中,追著前鋒馬尾出發。
最後,則是一千禁衛為後軍,驅趕著備用馬匹,帶著少量備用甲械糧草,尾隨跟上。
明明是一場支援戰,卻被王賁布置的序列嚴整,快而不亂。
滅國老將之沉穩老辣盡顯無疑!
嬴政心中煩躁稍減,看向身旁的扶蘇道:“去,把秦卿給朕全須全尾帶回來。”
“喏。”
扶蘇揖手領命,有貼身侍者為他牽來寶馬,一行人快馬加鞭跟上五千禁軍。
……
……
與此同時,
小河上遊。
秦墨率領火頭軍和馭犬禁衛,已沿著河岸,奔馳出十余裡。
“君子快看,前方有人。”
虞姬放下千裡鏡,指著遠處的河灘喊道。
秦墨聞言,也在疾馳中,舉起千裡鏡,向虞姬指處瞧看。
那處河灘乃是小河盡頭,再往前便是一望無際的乾涸沼澤,其中遍布枯黃蘆蕩叢。
秦墨仔細搜索那片河灘,終於在一塊岩石後,發現了一個探頭探腦的家夥。
那人似乎是在放哨,不停往下遊方向張望,但受限於目力,卻並未看見即將趕至的秦墨一行。
千裡鏡於戰陣中的優勢,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秦墨松一口氣,只要倆娃子不是被凶獸所食,他便能救回來。
“繞過去~!”
秦墨喝令一聲,勒轉胯下白馬,領著隊伍離開河岸,鑽進密林中遮蔽前行。
然後,直接繞過那放哨之人,抵達河灘之後的乾涸沼澤!
秦墨看了看沼澤中東一片西一片的蘆葦叢,轉頭低聲向馭犬禁衛道:“暗哨在河灘,歹人應在附近,再讓細犬聞聞乘和麗的衣物,搜索前行。”
“喏。”
馭犬禁衛拿出倆娃子衣物,讓細犬仔細聞嗅,然後解開狗繩,將之放在地上。
細犬昂著狗頭,鼻頭聳動片刻,繼而徑直衝向一片不遠處的蘆葦叢。
秦墨鐵戟在手,催馬追隨細犬。
虞姬和眾火頭軍,也是各自拿出武器,策馬緊隨其後。
細犬發足狂奔,衝至那蘆葦叢側面,旋即猛然停住,向蘆葦叢後狂吠:“汪汪汪……”
“哪來的野狗,聒噪的很。”
“不對,這狗頸項上有銅圈,像是暴君禦駕中飼養的細犬!”
蘆葦叢後響起交談聲,轉瞬已有機警之輩,看出細犬的來歷。
但,已然晚了!
火頭軍立即隔著蘆葦,尋聲拉弓放箭。
嘣嘣嘣——
咻咻咻——
弓弦嘣響聲中,數十支雕翎箭激射而出,沒入蘆葦叢帶起漫天枯黃飛絮。
“啊!”
“俺的腿!”
蘆葦叢後隨之響起慘叫,然後便是慌亂呼喝:“是秦軍!應戰!”
秦墨將大戟一舉,喝止放箭的火頭軍:“莫要誤傷了娃子,近戰突擊……”
話音未落,胯下白馬便已驟然加速,如離弦之箭撞破遮擋視線的蘆葦叢。
呈現在秦墨面前的,是一支約莫四五十人的隊伍,皆是劍客豪俠打扮,也皆配有馬匹。
公孫家的倆娃子,便被捆在馬背上,小犀牛也拴在一旁。
或許是趟著河水逆流而上,消耗了太多馬力,一行人正在給馬匹喂草料,洗刷馬匹身上的泥汙。
但此時,他們已經陷入混亂,有人馬中了箭,正自哀嚎嘶鳴。
余者有往馬背上爬的,也有操起兵器步行應戰的,亂糟糟想要攔殺秦墨!
唏律律——
噗——
秦墨飛馬如龍,徑直衝撞過去,雙手持大鐵戟,刺死當面一人。
卜字戟頭的橫刃,阻擋了大戟刺入過深。
但疾馳突進的秦墨,卻並未拔出大鐵戟,只是雙手較勁,抖動掛著屍體的戟頭,又將馬前兩人砸的噴血摔開,戟上屍體也甩飛出去!
余者見狀大駭,懼他神力悍勇,紛紛向兩側散開,想要砍他馬腿。
秦墨雙腿控馬,馬勢絲毫不停,大鐵戟舉重若輕,居高臨下左啄右刺,一路殺穿不成陣型的劍客們,留下滿地屍體和哀嚎傷者。
與此同時,火頭軍也已結陣縱馬衝出蘆葦叢,尾隨著秦墨踏過屍體,也踏死哀嚎傷者,衝向那些爬上馬背的劍客們。
而劍客們眼看不敵,卻是已在催馬而逃了!
“護送主人速走,吾來斷後。”
劍客中有人大吼一聲,調轉馬頭迎戰,阻攔追擊甚急的秦墨。
另有數名劍客,也隨之調轉馬頭,殺回來斷後。
呼呼呼——
為首那劍客使用的兵器,有些類似流星錘,長長的鐵鏈前頭,墜著一個大鐵錐,在頭頂甩動起來,呼嘯之聲極為駭人。
而且那為首劍客,體型也頗為雄壯,健馬在他胯下,宛如小馬駒,脊梁都快壓彎了,根本跑不快。
或許,這也是他留下斷後的原因之一,因為跑不掉!鐺——
秦墨與他錯馬而過,揮戟將甩砸而來的大鐵錐磕飛,刺耳的金鐵交擊聲中,秦墨身體在馬上晃了晃,不受影響繼續往前衝。
只是,手中大鐵戟的戟頭,卻已被砸彎!
而那雄壯劍客,也來不及松開鐵鏈,被磕飛的大鐵錐帶落下馬,重重摔在地上。
他胯下的馬,沒有裝備馬鐙!
不過,這廝倒也當真凶悍,搖搖晃晃爬起來,再次於頭頂甩動大鐵錐,迎向以虞姬為首的火頭軍。
大鐵錐呼嘯轉動起來,宛如直升機螺旋槳,根本不用在做其他動作,便已是最好的攻擊。
但凡擦碰,非得骨斷筋折不可!
虞姬沒有秦墨的神力,也不敢與之硬碰,情急中來了個鐙裡藏身,把馬頭也拽的低低的,在呼嘯轉動的鐵錐鐵鏈之下,險之又險的穿行而過。
跟在後面的火頭軍,則急急勒馬,或掠向兩側,陣型為之一散,陷入混亂。
這時,那些隨雄壯劍客殺回的同伴,被秦墨挑落兩人,又被虞姬刺傷一人,余下也已悍不畏死殺至,與火頭軍混戰一團。
他們騎的馬匹,皆未裝配馬鐙,以及高橋馬鞍,更無甲胄護身,與火頭軍對拚,往往觸之即落。
但憑著送死一般的打法,落馬也拚命砍馬腿,愣是將火頭軍陣型徹底攪亂,速度也遲滯下來!
等火頭軍將他們亂刀分屍,又將那使鐵錐的雄壯劍客射成刺蝟後,秦墨和虞姬追著那些逃遁劍客,已經進了沼澤深處。
放眼望去盡是一叢叢枯黃蘆葦,卻不見秦墨和虞姬的身影!
哞
小犀牛發出驚慌叫聲,想要掙脫拴著自己的繩索。
火頭軍卻沒功夫管它,分出一伍回去報信,順便收拾河灘上放哨的家夥,余者以馭犬禁衛為首,毫不猶豫追向沼澤深處。
有細犬開道,追蹤倒也順利。
沿途也發現了幾具劍客屍體,以及無主戰馬,看樣子是為了斷後,被秦墨和虞姬斬殺了,
但隨著越加深入沼澤深處,令眾人沮喪的事情發生了。
乾涸的沼澤越往深處,積水之地越多,最後一灘灘的積水,徹底連成片,變成延綿的淺淺水澤。
蘆葦叢也越發密集,細犬再難尋到蹤跡!
火頭軍不甘心,想要繼續追尋,可在密集的蘆葦叢中,卻迷了方向,兜兜轉轉不知多久,細犬都差點被鱷魚咬死。
直到王賁率領的支援部隊趕來,一路焚燒枯黃蘆葦叢,才算給他們指引了方向,成功與大部隊匯合。
“君候,吾等無能,跟丟了秦相與謁者虞……”
火頭軍百將下馬站在水澤中,向王賁請罪並講明情況。
眾火頭軍卒也下馬請罪:“請君候責罰。”
軍法寫的明明白白,失主將者全隊皆斬,他們跟隨秦墨前來,卻弄丟了主將,確是大罪無疑。
王賁苦笑,擺了擺手道:“乃是秦相救人心切,不怪爾等,且戴罪立功吧,找回秦相,罪責自免。”
嬴政給他下的命令,是找不回秦墨提頭來見。
現在秦墨吉凶未知,他也自身難保呢,又怎會去責怪這些已經盡力的火頭軍。
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秦墨!
“喏。”
眾火頭軍慚愧退下。
王賁向身旁親衛傳令道:“大肆焚燒蘆葦,製造濃煙,秦相只要看見,必會給予回應。”
“另,快馬將最新情況傳回給陛下,這沼澤太過廣闊,還需增派人手尋找!”
“喏。”
親衛們領命,各自去辦事。
稍傾,滾滾濃煙升起直衝天際,在沼澤上空尤其顯眼。
……
……
“君子,後方有濃煙!”
虞姬指著遠處天空中的煙柱,欣喜向秦墨道。
秦墨此時正張弓搭箭,威懾馬力消耗殆盡的剩余劍客,聞言便道:“點燃蘆葦,製造濃煙回應。”
劍客們大驚,將劍架在倆娃娃脖子上,喝道:“爾敢?濃煙升起之際,便是這二子人頭落地之時!”
秦墨臉色冰冷,漠然道:“二子傷一根毫毛,彼輩皆死,放下二子,可繞彼輩性命!”
一個人威脅十幾人,看似有些可笑,可劍客們卻是意動了,沉吟看向隊伍中間的一位年輕人。
顯然,他們是懼怕了秦墨神勇,想要用倆娃娃換一條生路!
兩方一時陷入對持,誰也不敢妄動。
半晌,劍客中間那位年輕人排眾而出,向秦墨揖手一禮道:“敢問,當面可是華夏第一勇士秦墨?”
秦墨漠然不語,並不作答。
年輕人也不惱怒,只是道:“吾曾圍觀禦駕,你伴在暴君左右,吾看在眼中。”
“暴君身邊之人,只有太子扶蘇和宰相秦墨,才會如此年紀,所以你的身份,呼之欲出,瞞不過吾!”
他言談倒也儒雅,顯是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子弟。
秦墨皺眉開口道:“聽你口音,似是韓地人吧?”
年輕人點頭承認:“正是!”
頓了頓卻又揖手一拜道:“秦兄是君子,吾亦知你心懷蒼生,所行之事每每與暴秦截然相反,何不與我等一起……”
“哼!”
秦墨冷哼一聲打斷他話頭,絲毫不給面子罵道:“你若要復國,何必為難兩個不想乾的娃子?你祖上便是這般教你做事的?”
年輕人似乎頗有廉恥心,竟被罵的臉色漲紅,再次揖手解釋道:“實在是陰差陽錯,吾等本是窺探禦駕,尋找刺殺暴君之時機。”
“不曾想,在河邊時被這倆娃娃撞見,無奈隻得將之擄走,本也不欲虐待。”
“這倆娃娃可是秦相之子?”
秦墨臉上冷色稍緩,搖頭嘿然道:“不是!恰恰相反的是,他們恐怕還是你之親族!”
年輕人一愣,愕然道:“吾之親族?”
他卻是不信的,回身扯掉公孫麗嘴裡的布團,問道:“你是韓國人?叫什麽?”
公孫麗懵懵懂懂,直害怕的大哭,但又不敢不回話,哽咽道:“祖父說……我是韓人……我叫麗, 姬姓公孫氏。”
年輕人一滯,表情霎時變得極為精彩:“你祖父叫什麽?”
“嗚嗚嗚,公孫業,哇嗚嗚嗚嗚~!”
公孫麗繼續大哭著回答。
年輕人很尷尬,他其實並非韓國宗室,只是韓國爵臣之後而已,但對於韓國宗室的分支,也有些了解。
而且公孫業這名字,他是聽說過的,確實是韓國宗室無疑。
搞事搞到自家韓國宗室頭上,實在不尷尬都不行!
秦墨見他不說話,便又罵道:“還不快放了他們。”
年輕人再再再……再一次向秦墨施禮,殷切道:“秦兄能為不想乾之娃娃,以身犯大險,真君子也,張良感佩之至!”
“還請秦兄與吾等一起反抗暴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