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並非那得寸進尺之人。”
扶蘇訕然為偶像辯解,道:“諸弟妹也只是嘴饞而已。”
嬴政面色稍霽,想起秦墨在軍中推廣的美食,不禁也是吞咽口水。
“這幾日不見他上朝,也不知在忙甚,咱們去看看。”
扶蘇揖手:“喏。”
父子二人換了便服,在侍衛的暗中保護下,一道出了秦王宮,徑直來到毗鄰的侯府……旁邊小院。
時值晚秋,正是莊稼收獲之際。
嬴政和扶蘇趕到時,諸位公子公主,正在小院裡,幫秦墨掰玉米挖土豆。
一個個毫無形象,活像泥猴子!
院內另有一馬一牛,由秦墨和虞姬驅使,拉著耕犁將已收獲的土地翻新。
屁大點的地方,用一馬一牛耕作,也屬實是奢侈了!
“愛卿倒是好雅興啊。”
嬴政施施然進入小院,揶揄秦墨道。
堂堂大秦宰相,不去上朝也就罷了,在家也不處理政務,只是躲清閑般,擺弄一點菜田。
說好聽點是雅興,好難聽點便是玩忽國事!
“陛下、太子殿下。”
秦墨並不尷尬,停下驅趕牛馬,與諸公子公主一起上前見禮。
虞姬則到旁邊取了兩杯加冰奶茶,端到嬴政和扶蘇手中:“陛下、殿下請用。”
嬴政是嗜甜之人,對口味獨特的奶茶,毫無抵抗力,喝了兩口便再也停不下來,感歎道:“愛卿真是活的神仙一般啊,那裡像個朝廷重臣。”
這話隱有吐槽之意。
秦墨身為臣子,如此悠然自得。
他這皇帝,卻每日不得閑,批閱如山竹簡。
兩相比較之下,確實很讓人憂傷!
秦墨大抵能理解嬴政心思,莞爾指了指一牛一馬:“陛下可看出有何不同?”
嬴政先是看了看一牛一馬,又看向其後所拉農械,面色漸漸轉暖。
那一牛一馬身上皆帶著烙印,乃是此番征討塞外的繳獲。
至於其後所拉耕犁,也都是早年被秦墨改造過的,如今已是無數黔首小農的心頭好。
嬴政感念他的功績,自然心中幽怨消散,笑道:“愛卿是要表功嗎?”
“也是,也不是。”
秦墨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隻道:“陛下可知,塞外之牛馬,與塞內有何不同?”
嬴政並非何不食肉糜之輩,隨口便道:“塞外之牛馬,多用於食肉乘騎,塞內之牛馬,多用於耕地拉車……咦~!”
他說到這裡,似乎若有所悟,突然便停下話頭,驚奇打量一牛一馬。
牛馬等大型牲畜,可不是天生便能乘騎或耕地拉車。
拿馬來說,用於騎乘的和用於拉車的,便是截然不同,兩者從小馬駒時期,馴養的方式便不同。
用於騎乘的馬匹,突然用之拉車,少不得暴躁拉進溝裡。
反之拉車馬用於騎乘,也少不得暴躁把騎士甩下去!
至於牛,就更不用提了。
不了解的皆以為它溫順,但其實最是暴躁倔強,世人以為的溫順,那是自幼馴養出來的結果。
而未經馴養的草原牛,卻是能硬剛野狼的存在!
讓它聽話耕地?
怕是難上加難!
此番塞外繳獲的劣馬和草原牛,除去分發給移民的,余下還有數十萬。
主掌馬政的太仆,近日已然上了奏章,打算將之與剩余的肉羊一起,發賣到民間,變現成財貨,
用於充實國庫! “愛卿,這……這是如何做到的?”
嬴政繞著溫順的一牛一馬轉了幾圈,歡喜問道。
秦墨指了指一牛一馬的鼻環:“呂氏春秋記載一趣事,力士拉斷尾都拉不動的犍牛,穿上鼻環後,小小孩童拽之即走。”
“臣這幾日又馴養一番,這一牛一馬已然能勉強用於耕作了!”
嬴政聽聞呂氏春秋書名,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這書他有些印象,是相父呂不韋主導編撰的一本雜學之說,其中竟有如此法子?
為何不曾普及?
嬴政探頭仔細看了看,發現鐵環穿透牛馬鼻間脆骨,試著動手牽扯,牛馬便吃痛,果然隨之俯首。
“秦相果然奇思也!”
“有此穿環之法,那數十萬繳獲牛馬,便不在是坐騎肉食,而是耕地畜力!”
“日後塞外諸封國之牛馬,也可為大秦充實源源不斷的耕地畜力,黔首農戶有福矣!”
扶蘇舉一反三,忍不住擊掌讚歎。
商君制定的耕戰之法,可不是簡單的重農抑商,賜爵給善於耕作者。
大秦對於農戶扶持,已然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堪稱是深入到方方面面。
只要你肯種地,便有專門的吏員鄉老,指導你如何選種、何時耕種、何時糞肥、何時澆水……
沒有農械耕牛,官府也借給你,用壞了都不用賠的那種!
如今塞外牛馬,可用於耕地畜力,農戶便有了余力,開墾更多良田。
這是整體國力的提升!
“扶蘇,速去將此法告知太仆,莫讓他手快,發賣了數十萬牛馬。”
“如今正值農忙,數十萬牛馬以此法穿了鼻環,正可發給天下郡縣,讓農戶耕種省力,去開墾更多良田!”
嬴政試了半晌,突然放開鼻環,回頭吩咐扶蘇道。
扶蘇仰頭喝完自己的冰奶茶,然後將院中馬匹的耕犁卸下,騎上光背馬飛馳而去,卻是片刻不敢耽擱。
嬴政轉而看向秦墨,笑道:“朕卻是錯怪愛卿了,愧煞也。”
“陛下不怪臣怠惰便好。”
秦墨嘴上說的凜然,心中卻暗松口氣,總算糊弄過去了。
其實,他就是偷懶來著,此番出征塞外,風吹日曬簡直累慘了。
他再有抱負,也不想把自己搞成老黃牛啊。
國事離了他,還有左丞相王綰,還有李斯、蒙毅,還有馮劫、馮去疾,等等一大波治世名臣,大秦照樣運轉。
而且,比起所謂的國事,他更想在此基礎上,做一些意義深遠的事情!
……
嬴政喝著冰奶茶,半躺半坐在躺椅上,看兒女們在菜田裡玩鬧,倒是難得愜意放松:“愛卿,你的河西之國,可著手建設了?”
“招募的官吏,已然派過去,但臣還需向陛下借些別的。”秦墨揖手道。
嬴政聞言,立即想起他坑自家兒女們的巨財,手頓時就是一哆嗦。
敲竹杠敲到額頭上來了是吧?
“愛卿啊,朕之公子將將就藩,朕之內庫已然被他們掏空了,也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