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木巨枝巨葉,寧靜而安詳。
嵊藍或蹲或坐或立或走或跑或跳,保持著身體的活力和頭腦清醒,他需要思考。很明顯他不懂政治,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從何時開始從領袖變成了孤家寡人。
同學的反應完全出乎預料之外,無人交流,也就無法可想。
實在無聊了,他從背袋裡取出揚琴,輕輕地一劃,金石裂空之音陡然綻開爆炸,倒嚇了他自己一跳。
他雙手交替找著音階,叮咚叮咚,又苦又澀。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野豬男孩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嵊藍背後。
嵊藍奇怪地問:“你們隊伍裡的人呢?”
野豬道:“你可以叫我悟能。他們不願意再追隨你了——主要是因為找到了你提到的那個學校。”
嵊藍不可思議地道:“他們覺得自己能活得下去?”
悟能道:“有人說,聖樹時不時地會賜下樹葉,保證他們不死,就像老師們一樣地。”
這個學校在上課嗎?
悟能看著天道:“此刻還暗著,有沒有老師天亮就知道了。”
嵊藍哦了一聲:“你是怎麽想的?”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這顆樹上已經空無一人了。
悟能道:“你身上有秘密,遠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的。我希望追隨你,繼續探索。”這個感覺很準。
嵊藍複坐下,手指如蝴蝶飛舞般在揚琴上跳躍,音符輕快而愉悅。這個人雖然有個豬頭法相,但有充分證據表明此人是帶腦子的。
悟能聽了一會,取出他的樂器,一把二胡,配合著嵊藍開始抒情。但曲調平直,情緒沒拉滿,演奏得很拘謹。看來“順從本心、不與他同、特立獨行”對他說來壓力極大——相當於哈姆雷特的“存在”還是“死亡”的兩難糾結。
他們的演奏從陌生到漸漸合拍,然後一個身影從枝後出現,原來是瞌睡蟲,他的身後是蛙女和毒蛇。他們組的人看來也做出了選擇。
這三人的加入使得合奏立體而層次豐富,大家輪流演奏即興主旋律,興之所至,調之所之,皆從本能與感觸。
五個主題輪流表現,宏大的敘事給聖樹世界添加了相當的謐意豪情。
許久,再沒有人回來,遠方也沒有樂聲召喚他們。嵊藍已有好幾輪未搶第一聲部了,隻隨意配合別人,湊趣而已。他沒有等來猴子,心底十分失落。
最後大家都耍得盡興了,心情放開,臉上都有了笑意。
嵊藍看了看蛙女、毒蛇、瞌睡蟲、豬悟能,道:“那麽我們繼續吧,向下探尋,走到世界的終點。”下這個決心很艱難,但是……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一片葉子後面響起,“所以你們就不打算再等等我了?”猴悟空從葉子後面走出來,臉上表情十分古怪。
嵊藍愉悅地對眾人道:“大家四下看看還有沒有人,藏著掖著的。”
猴子走到坐在地上嵊藍面前,居高臨下地問,“真心誠意請教你一個問題,你不回答我,我心裡不安。”
嵊藍扭頭道:“我不想回答你任何問題。”朋友之間的小別扭和情侶是一樣的:你不信任我,何必來問?騙我還是騙自己?但是嵊藍主要還是不想讓猴子看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揚,有些像是在開心。
所有的人參果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這二位,別扭死了。
悟空道:“我們聽了你的話,從溫暖的巢裡出來了,雖然躲開了內戰,卻什麽都沒有找到,前途渺茫,
你不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嵊藍略一沉吟,道:“如果你想要的答案必須用你的生命為代價獲得的話,你還想問嗎?”
氣氛僵硬地如同最黑暗的夜晚。這是赤裸裸的挑戰。
悟空冷笑道:“你殺得了我?”倒不是吹,我跑跑跳跳,你追都追不上!嘁!至於用法相戰鬥……你的水晶球會什麽法術?有多遠滾多遠?
嵊藍道:“我手指都不會動一下,但是這裡所有人或者都會因為你這句話而葬送性命,包括我。”
悟空道:“既然這麽危險,我們為何還要跟著你?”所有的人參果一個激靈,有不少縮到了猴子身邊,向嵊藍怒目而視。
隻瞌睡蟲有些糊塗,他在原地趑趄了一下,問嵊藍:“你到底想說什麽?”他深受猴子欺負,平時壓根兒沒有人為他說公道話,只有嵊藍用同情的目光看過自己,甚至有幫自己一把的意思。相比較猴子,瞌睡蟲更願意相信嵊藍,所以雖然他盯著嵊藍問,希望得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解釋,哪怕你在騙我。
嵊藍環視一圈,“你們信任猴子還是信任我?”——你這是在PUA精神控制我們!其他人想,太不講究了,明目張膽地二選一,是霸凌!
蛙女一聲不吭地走到二人中間,馬上野豬跟上,毒蛇和瞌睡蟲猶豫了一下,大家同時聚到蛙女身邊,保持中立。
猴子急道:“我也是為了大家,否則這麽莫名其妙的被他蒙在鼓裡……你們不害怕?”
嵊藍:“跟著你更讓人害怕吧?隨時提防著法相被搶了。”
瞌睡蟲馬上從中點走來,站到了嵊藍身邊,蛙女稍一猶豫,也站到了嵊藍背後。 毒蛇回頭看了看猴子,也來到嵊藍這邊,只剩野豬頭還在中間原地難以選擇。
猴子怒道:“最可怕的是未知!你們曉得他背後有誰?打的什麽主意?為什麽他會知道這裡有學校?看到了學校,我們組的人都不敢回來了,寧可在外面遊蕩。我就是因為信任你,才要問個明白。如果我不相信你,回來幹什麽?”
嵊藍的臉色好看了一些,猴子畢竟是不同的。
蛙女:“藍仔,有什麽是不能解釋開的呢?我也很好奇的,其實。”
瞌睡蟲退了兩步:“藍仔,雖然猴子不是個好東西,但是大家開誠布公些不好嗎?”能說出這句話不知道耗費了他積攢多久的勇氣和憤怒。
嵊藍沉默。
毒蛇:“我們回來是因為相信你的本事,肯定是比我們看到的更大。但我們已經走了一百多年了,你隨隨便便就能拿到這可以吃的聖樹葉,又能預知附近有學校,的確是太驚悚了些。藍仔,能設身處地一下嗎?”
嵊藍:“既然相信我,信任我,為什麽不相信我說的會付出可怕的代價?”
所有人的性命……
悟能和他的野豬頭法相一齊大笑,“性命之憂……哈哈哈哈,難道你投靠了金擊子不成?”
話音剛落,酷炫帥炸的金擊子蹦出來,旋風一般繞場一圈,金光閃閃盔甲在他身上當真是威風凜凜亮瞎眼。他雙手抱胸,濃密的眉毛收緊成一字,目光中的壓力有如實質,所至之處偃旗息鼓。
金擊子威風耍夠了,才冷笑著盯著豬悟能道:“好像有誰在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