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說:大帥,公子!我張寶不能服侍你們始終;但也不忍見老爺公予受屈。既是你們為了忠孝,都不肯走,我張保哪能貪生怕死、畏刀避劍?待我先行一步,咱們陰司再見!說完,好漢張保一頭撞在圍牆之上,頭頻己碎,屍體倒在地上……”
說書先生一拍醒木,聲情並茂,接著道:“嶽飛一看此情,哎呀一聲昏死過去,嶽雲和張憲失聲痛哭:張保啊張保……”
這幾日醉生夢死,安公說地主之誼,安公子作陪,大人物們聽聞也不用放下身段,家中子侄小輩管家管事讓這隊伍混蛋到家,太子爺缺伴玩耍,樂見其成,歡迎之至。
白天酒樓茶肆,晚上歌舞廳酒店,田芽子在眾人曲意奉承中遊魚得水,這兩天迷上評書嶽飛傳,讓我和小玉玉如負釋重,實在是太能折騰,歌舞廳都玩成鬥酒場。會嶽飛傳的說書人輪翻上場不得歇,生不如死,紈絝們難伺候,不是打賞豐厚就可以找繩子自掛東南枝。
聽到壯烈處,田芽子呼一下站起,小圓墨鏡滑到鼻尖,一擼青年裝衣袖,茶桌上一拍,大喝一聲:“好!這才是真爺們,好漢子,賞……”一個銀元丟過去,豪邁的不忍直視,又引起一陣大洋雨。
我心在滴血,氣的翻白眼,這個缺貨又偷拿大洋。本來打算回去幫田芽子先成家,這缺貨用老婆本亂裝少爺,活該打光棍,回去必須好好修理,讓你得瑟。嶽飛傳,這麽有聲有色精妙絕倫,我們本地說書人比不過,趕集偶爾聽一段評書,也是在茶肆外站著聽,過過癮。
茶樓裡一陣跟風喝彩,看在大洋份上,說書人不覺得田芽子搗亂胡怎呼,喜歡這亂興奮的,說書人語態動作放飛自我,變著法捧天爺臭腳,田爺和大洋一樣可愛。
太子爺喜熱鬧,田芽子胡鬧帶來不一樣的樂趣,見我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安慰我道:“隨他鬧吧,沒事的,他急著聽完,也是知道你心急著回家,你們不忙的時候記得來找我走動走動,相處雖不久你們要走怪舍不得。”
“是啊,田芽子也是個命苦的。從小我們就玩的好,以前大家年紀小,現在遇上了,總想顧著他,讓他過過安穩日子,不是不放心讓他跟著你,我們小地方人還是回家作田算安穩,他的根也在那,回去也該帶他去給他爹上墳了。”我又笑著對大德子說:“隨他高興吧,明年不農忙了,我帶他來武漢找你玩幾天,你這兄弟不錯,人很好,我會問小玉玉來的不。”
小玉玉喧鬧聲中聽到他名字,轉過頭道:“啥事?哥,讓田芽子別鬧,還能不能好好聽下說書了。”
“大德子讓我們以後記得來找他玩,我說來的時候會去叫你的。”
“哥,我可是要來武漢念大學的,你和田芽子來玩也記得來找我。”小玉玉笑起來好傻,還他娘的捂嘴。
“滾,讓你爹打斷你腿,不省心的。”
太子爺對著小玉玉道:“小玉玉準備來武漢念大學?那你來了先找我,哥哥我幫你安排妥當。”
“好的,德子哥。”小玉玉笑嘻嘻的抓了把花生,轉過頭去聽書了。
頭頂呼呼轉著電風扇,驅趕這悶熱,我解開好幾個扣子就差袒胸露肚,佩服太子爺衣著嚴整。一陣風從陽台透門窗吹入,拂散大廳中香煙雪茄的煙霧,也帶來報童稚嫩尖銳歡喜的呐喊:“號外,號外,日本進攻東北,已佔領沈陽……號外,號外,日本進攻東北,現已佔領沈陽……”
太子爺猛一下起身,
竄過座椅,單手一撐陽台,從二樓躍下。莫名其妙嚇得我,急忙衝去陽台看怎麽回事,見太子爺在報童身邊,拿報紙在看。太子爺把報童掛著的報袋子拿走,抬頭向窗口的我們喊了句:“丟銀元下來。”我邊上幾個公子哥管事爭先恐後丟大洋,太子爺出門從不帶錢,這習慣真好。 報童在追逐那幾個銀元,太子爺回茶樓,黑著臉上樓的太子爺把報紙向桌上一丟,眾人紛紛去找來報紙翻看。太子爺回座位呆坐,眉頭緊鎖,廳裡眾人傳看報紙,拍案而起,破口怒罵。
“彈丸小國,來找死的嗎?”
“才來兩萬軍隊就敢惹我們,我們泱泱大國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們。”
“東北不是好多軍隊嗎?叫齊了分分鍾趕他們回老家。”
“欺人太甚,不歸還沈陽要他們好看。”
……
太子爺起身抱拳四周見禮,眾人詫異停聲,聽太子爺道:“眾位弟兄,改之這些年如有得罪之處,現賠禮了。中日必有大戰,兄弟我要去從軍了,弟兄們有緣戰場再見。”未再理會眾人,大步出茶樓。
我急忙招呼田芽子,小玉玉已跟下樓。在茶樓門前,太子爺一手把懷表蓋開開合合,一手手指在大腿邊彈動,見我們出門了道:“回去再說……”
上車回家,一路沉寂。
太子爺直奔書房,敲了下門,未等人應就打開門,只見安公雙手拄著文明杖站在窗口,轉頭見我們,苦澀的道:“知道了?”
太子爺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讓我們進來,關上門落鎖,拉開書房隔斷,進隔壁書房。太子爺在一張標的五顏六色大地圖前呆立好一會,一掌蓋向一片區域,對安公道:“東北完蛋了。”
“父親,東北軍野戰精銳十余萬還在關內,該死的中原大戰,傷筋動骨了現在還在互相提防,關外的東北軍太分散了,沒多少可作戰的精銳部隊。”
“張少帥太天真了,不開戰避免衝突以待調停,以為日本上層會召回部隊,以為國聯會調停,太天真了啊,打不打的過總要試試的啊,戰略部署上失誤就逃避現實,可悲。”
太子爺又對安父道:“孩兒在講武堂七年有余,教官多為日本士官軍校畢業回來的,太熟悉日本了,日本軍部就是一群狼,攻擊成性,凶殘無比,咬到嘴裡的肉不會吐出來的,我們講武堂一直會做中日戰爭推演, 無人重視,無人在意。”
太子爺慘笑著道:“呵呵……父親,國戰開始了……”手掌劃過大地圖,一把撕扯下一大片,低吼道:“還是一盤散沙,都不怕滅國啊,都不怕成名族罪人啊。”
太子爺淚流滿面,對著安公昂首跪下道:“父親大人,孩兒該上戰場了。”
窗外秋蟬在最後的悲鳴,安公緊握文明杖似要握出水,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後,步伐千鈞行到太子爺跟前,一手輕撫在太子爺頭頂,柔聲道:“好好的和你母親說,勿傷她的心。”兩滴淚自安公眼中溢出,滑過清瘦與堅毅。
“算我一個,改之大哥帶上我。”小玉玉平靜的聲音,讓安公向自己書房行去的背影一頓,關隔斷前深深看了我們一眼。
“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悲傷豪邁,自安公書房傳來。
田芽子在瞎激動,揮拳擼袖子哴哴喊著:“德子哥也帶上我,我們一起去打那什麽日本。”還眼睛直瞄我,田芽子喜歡湊熱鬧的勁頭髮作,我好無奈。
我氣的直捂臉,這不省心的玩意,這是帶哥哥我去死啊。這可不是我們平常打群架,沒聽太子爺說軍隊都是萬啊萬的人,打仗啊,用槍亂射的,會死人的,還說會什麽國戰,那得多少人打仗,死多少人啊。
我他娘的知道日本,還是這幾天聽人說那萬國旗,記得日本旗,是映像太深刻,對比那些花花綠綠的旗幟,單純的一塊膏藥很好認,因為日本旗幟是塊狗皮膏藥討人嫌,這就看不順眼要去拚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