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片刻。

　　“你看我的眼神不對勁。”

　　丁儀說。

　　墨欣桐收回一直望著丁儀的眼神，但也沒能把這種複雜的情緒藏好。

　　“借你的電腦給我用用。”

　　丁儀望向墨欣桐，墨欣桐盤在沙發上的雙腿張開，赤足走向臥室，從臥室拿出電腦，遞給丁儀。

　　“你要幹嘛?”

　　“那兩個氧氣罐不見了。我想上網重新買兩個。我們的實驗出現了嚴重問題。”丁儀說。

　　墨欣桐瞳孔微微發顫，嘴巴微張，無聲地停滯數秒。

　　“還要繼續嗎……”

　　丁儀點點頭，皺起眉頭。

　　“得看看是哪裡出現問題。”

　　丁儀開始回憶那天中午，自己出現窒息的仔細細節。

　　當他和墨欣桐說自己達到三百米後，前面迎來了一個居民樓的拐角。

　　他轉過去，一邊是十五棟樓的側面樓壁，一邊是整排開得茂盛的綠植，四周沒有任何人，他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心跳，聽力，視線一切正常，呼吸都是正常的，氧氣充足地從氧氣罐溫柔地噴出，通過面罩進入他的鼻子。

　　於是，他一邊拿著電話，一邊吸氧，繼續前進。一種像在探索新大陸的興奮感佔據他大部分情緒。

　　就在他走了兩百米左右，通過電話和墨欣桐匯報自己走過五百米的距離時，一陣窒息感毫無征兆地出現。

　　他很快反應過來，一直按自己呼吸頻率按壓氧氣瓶閥門的手指用力按下閥門。

　　但沒有吸到任何的氧氣。

　　於是他連忙屏住呼吸，然後耳邊就傳來墨欣桐虛弱的求救聲。

　　回憶結束。

　　丁儀皺起眉頭。

　　難道是氧氣瓶出現了問題?

　　但不應該啊！他可是認真檢查過閥口的通氣口，沒有任何雜物堵塞，不然他怎麽能夠一直戴著它走了五百米呢?

　　就算真的是他的氧氣瓶閥口出現問題，那墨欣桐也不應該同時出現窒息反映。兩人用的又不是同一個氧氣瓶。

　　疑惑像烏雲一樣籠罩他的頭頂。

　　他想找到那兩個氧氣瓶，但現在已經無影無蹤，只能寄托於再次實驗了。

　　“丁儀……我們，暫時把傷養好吧。要麽，暫時別想這些了……”

　　墨欣桐坐回丁儀身邊，雙手插入雙腿縫隙間，有些猶豫地說。

　　丁儀望過去，墨欣桐表情痛苦地咬著嘴唇。他從她漆黑的眼瞳中看到像亂麻一樣紛雜的懼意。

　　“我現在一想起那天中午。全身就忍不住發抖。我一直以為自己離死亡很遠，但那天中午，我們真的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丁儀，我們差點就死了。”

　　墨欣桐轉過身子，認真地望向丁儀。

　　丁儀看得出，她已經有些不願意面對這件事情了。

　　“那你想維持現在這個現狀?”丁儀問她。

　　墨欣桐緊閉著嘴巴，過了好久，才慢慢說話。

　　“我已經開始習慣這種被綁在一起的生活了。雖然和之前的生活差別很大，但……起碼，我們兩個不會有危險。”

　　丁儀有些驚訝。要知道兩人第一天時，墨欣桐是急忙想要擺脫這種束縛的。

　　“說不定時間久了，這種狀況會消失呢?”

　　墨欣桐小心翼翼地給丁儀畫餅。

　　丁儀很快反問回她。

　　“那要是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呢?我們能分開的距離不斷變短，從五十米變成二十五米，

十米，五米，一米?到時候我們怎麽辦?抱在一起?”　　丁儀的話像一個擺錘，精準地落在墨欣桐的心上，她眼睛緩緩垂下，一臉無措地合上嘴唇，雙腿無聲地支起，雙手抱環住雙腿。

　　她的腰肢彎了，整個人慢慢縮成一團，小半個身子陷進沙發的角落。

　　丁儀感覺她整個人都萎了下來，就像被烈夏太陽暴曬的花蕊。

　　墨欣桐的眼睛像躲避光線一樣，漫無目的地停在眼前的某個空間上，不再挪動。

　　“你在擔心什麽?”丁儀問。

　　“死。還有窒息而死時那絕望又無助的痛苦。”

　　“我會救你的。”

　　丁儀安慰她。

　　墨欣桐余光望向丁儀，丁儀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視著她。

　　“就像這次一樣。”

　　墨欣桐睨視著丁儀。

　　“那你呢?”

　　“我也不會死，也像這次一樣。”

　　墨欣桐答應下來。

　　但丁儀很快發現事情不像他想象中那麽順利。

　　他把筆記本電腦屏幕挪向墨欣桐，墨欣桐驚訝起來。

　　藥店裡的氧氣瓶全下架了，沒有任何氧氣瓶可以購買！

　　“換一個商家看看?”

　　丁儀連忙轉到別的商家，接著是整個平台。

　　所有貼著氧氣瓶標簽的商品都統一顯示一種狀態:無貨。

　　“換一個購物平台?”

　　丁儀快速敲打鍵盤，很快打開另外一個購物平台。

　　【無貨】

　　另外一個平台。

　　【無貨】

　　又一個平台。

　　【無貨】

　　【無貨】

　　【無貨】

　　……

　　所有的購物平台，所有購物平台上的在賣氧氣瓶的商家，所有類型的氧氣瓶商品，都顯示同一個狀態。

　　【無貨】

　　這兩個字就像紅燒的烙鐵，把兩人的神經燙得痙攣。

　　丁儀頭皮發麻，想到先前買了兩次氧氣瓶的那個商家，連忙聯系他，得到的結果是一行字。

　　“因產能問題，本店氧氣瓶暫停出售。”

　　之後沒有了任何回復，無論丁儀怎麽聯系他，都沒有後續。

　　看著同一家網上醫藥店的其他商品如口罩，藥物正常出售，一陣不真實感從四面八方而來，無聲地包庇兩人。

　　“這就像，有人不願意讓我們再實驗下去?”

　　墨欣桐喃喃說。

　　丁儀望一眼她，沒有回復。

　　兩人陷入安靜的狀態，四周也跟著安靜下來，從房間到陽台外，沒有一點聲音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睡意。似乎這些天積累的疲倦在此刻爆發出來，讓兩人沒精力思考這詭異的現狀。

　　丁儀告別墨欣桐。

　　兩人在傍晚時分，回到各自家中睡去。

　　之後幾天，丁儀的傷慢慢變好，回到醫院拆線，逐漸能正常吃飯，正常說話。

　　緊接著，學校聯考的重要模擬考來了。班主任的批假也結束。

　　兩人不得不先把這件事情擱置一邊，趕緊補上缺勤一周的學習。

　　“先適應我們現在的生活，把學校的事情弄好。再嘗試弄明白這件事情吧。”

　　回學校前一天晚上，墨欣桐對丁儀說。

　　丁儀點點頭接受這個建議，他現在已經毫無頭緒可言。而墨欣桐還處在那場窒息死亡的陰影中。

　　她和他都需要時間，來衝緩困惑和恐懼。

　　兩人在門口告別，墨欣桐溫柔地對丁儀說一聲晚安。

　　兩人在夜裡睡去。

　　在無人看清的深夜夜空，稠密的烏雲悄然散開，變成一條條如緞綢般的雲絲，一陣大風吹過，雲絲整齊的向高空飛去，就像幾縷實體化的數據流。

　　【實驗對象察覺實驗要素】

　　【不影響實驗進程】

　　【實驗繼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