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氣溫很暖,感覺是四月份的天。
丁儀恍惚間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了好久,醒來的時候,上午的陽光剛好透過教室窗外的樹木縫隙灑到他桌子前,他起身,胳膊被壓得有些酸痛。
伸一個懶腰,眼膜上的黑色小點消失後,視線清晰起來。
明亮的天氣,明亮的教室。
他深呼吸一口,盡量散去雙手的麻痹感和腦袋的恍惚感。
望了望窗外,一隻風箏在學校不遠處的晴朗天空中慢慢飛舞。
和煦的清風從窗口吹拂到臉上,他想起來,確實是四月份了。
高三的四月份。
他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摸了摸腦門。
像是睡了很久的時間,他的腦袋一直處於非常沉淪的狀態,像一潭雜質滿滿的水,幾乎沒法流通。
他甚至感覺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渾濁起來。
足足過了十來秒,這種感覺才消失。
丁儀的眼睛望向教室內部,很快來到自己的旁邊。
一個女生也在趴桌子睡覺,黑色的長發像一張蛛網,披在腦袋後,順著肩部,灑落到枕著側臉的雙手兩邊。
側臉面向著丁儀,丁儀看出這是一張五官精巧的臉,雙眉漆黑形美,鼻尖嘴小,皮膚雪白,眼睛安靜的闔著。
臉蛋明明熟悉得很,丁儀還是愣了愣,才想起來這個女生是誰。
墨欣桐。
他心想自己怎麽回事,怎麽今天看什麽東西都需要回憶一下才能想起來。
隨著名字的浮現,相關的記憶也成碎片化的片段出現在丁儀的腦海裡。
這些記憶十分細碎,而且朦朧不清,就像隔著一層蒙砂玻璃在回憶。但主要記憶還是出現在腦海裡。
眼前的女生,墨欣桐,是一個和他相處了十六年的女生。
兩人從幼兒園開始,歷經小學,初中,直到高中,做了整整十六年的同學。
丁儀暗暗驚訝,怪不得他感覺自己見過這張臉成千上萬次。
這時,墨欣桐醒了,幾乎和丁儀醒來時一樣的舉動,蹙起雙眉,難受地抿了抿嘴巴,迷糊地伸一個懶腰,然後睜開雙眼,望向丁儀。
“你醒了?”
墨欣桐點點頭,看向丁儀的目光在短暫的失迷後,重新聚神,“我睡了多久?”
“我不清楚,我也剛醒。”丁儀搖搖頭。
墨欣桐有些失神地眨眨眼,“哦。”
兩人今天似乎都不在狀態,墨欣桐眼睛慢慢環視教室,覺得這一切熟悉又陌生,隨著清醒的時間變長,陌生感慢慢消失。
她的注意力隨著記憶裡絕大多數重要場景,望向旁邊的丁儀。
這個在記憶中,和自己是青梅竹馬的男生。
“看我幹嘛?不認識我了?”
丁儀皺起眉頭,奇怪地盯視墨欣桐的打量目光。
“鬼看你。我在看你身後的天空,躲開點,別擋我視線。”
墨欣桐連忙說。
“哦,隨便你。”
丁儀站起身,離開座位。
墨欣桐眼睛隨著他的行動而轉動,看到丁儀準備離開,莫名產生一絲一閃而過的懼意。
“你去哪?”
“出去換口氣。”
丁儀走出教室,慢慢邁著腳步,從走廊,走到校園的校道上。
他慢慢走著,看到晴天的陽光,新鮮的樹木,走動的學生。
每看到一處,都能從記憶中茂生出相關的記憶,但他怎麽覺得,
這明明日常的生活,一切都如此平常的生活,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但他想不出個所以然,每次往這方面深思,腦子就開始脹痛。
上課鈴聲打響。
丁儀走回教室。
這兩天,丁儀和墨欣桐都明顯感覺自己不在狀態,經常會對身邊的生活陷入一陣空洞虛無的不知所措中。
好在過了兩天,這種感覺隨著記憶的映襯,慢慢消失,兩人開始融入了這種生活。
“這題高考必考,上兩次沒考,但這次必考。五分擺在這裡了,愛背不背。”
講台上,21班的語文老師王老師正在講習題。
丁儀捉著筆,撐腮,注意力都窗外的風箏吸引住。
這兩天一直看到這個風箏飄著,是沒有人要嗎?
旁邊,墨欣桐也是心不在焉的,不像丁儀在思考別的東西。
她是真的腦袋放空空,啥也沒想,處於一種思想遊離狀態。
“墨欣桐,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墨欣桐連忙站起身,咂舌地望了望站在講台上的王老師。
投影儀上展示著三道題,他說的是哪一道?
更關鍵的是,她腦袋還沒回過神,看著三道古詩題,像看甲骨文。
墨欣桐有些應對無策地愣在原地,最後,眼睛哀求地望向丁儀。
丁儀安靜地望墨欣桐一眼,心想,就這水平還學他開小差。
“第三題。”
他小聲傳音。
“答案呢?”
墨欣桐用眼神示意。
“根號二。”
“根……
?”
墨欣桐大眼睛瞪向丁儀,幾乎要把丁儀給鯊了。
這可是語文課上的古詩題。
“借景抒情。喜景襯哀情。”
丁儀慢慢補充。
“借景抒情。喜景襯哀情。”
墨欣桐順著丁儀的提醒,察覺出來解題關鍵,她也不是笨蛋,遊離狀態消失後,很快回到平時的見識,補充自己的見解:
“借景抒情的手法。用他朝彩燈闌珊、節日遊行等樂景,襯托詩人獨處異鄉的悲愴。同時,也有雙關的手法。類似秦時明月漢時關,這句詩……”
“很好,請坐。沒錯,詩人都很喜歡借景抒情的方式……”
墨欣桐坐下,松了一口氣,開始無聲地凝視丁儀。
丁儀聳聳肩膀,“開個玩笑而已。”
墨欣桐真想咬他。
她剛才遊離在自己的記憶世界裡面,嘗試從這些朦朧的記憶中,查找與眼前男生相關的記憶。
找到了,而且很多,整整有十六年之多。
兩人幾乎可以稱得上青梅竹馬。
但問題是,十六年的時間,兩人是怎麽維系這段完美停留在普通朋友關系的階段上。
她望向丁儀,丁儀的長相和身材都正戳在她的理想異性的心窩上。
為什麽十六年,兩人還能是普通朋友的關系,連一個親密一點的肢體動作都沒有發生。
噢。
先說明,她可不是喜歡他。
墨欣桐心想,自己只是對這個奇怪現象感到迷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