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撒在柏油路上,遠處的田園犬慵懶的躺在大樹旁,如果有攝影師從這個角度拍上一張照片,一定會被配上歲月靜好的文案。但只要稍微調轉鏡頭,就能看見一排排整齊站立的新兵,他們像是靜態的風景一般,矗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隻蠅蟲趴在溫陽的臉上,像是觀光一般四處遊走,溫陽暗暗咬了咬牙,倒不是因為他恨得牙癢,而是他想通過這微小的動作引起秒部肌肉的運動,從而驅趕走那隻不識時務的小蟲。
相比於溫陽的處境,李響的處境顯然也不算明朗。汗水從他的額頭淌下,滑落到了他的右眼,汗水中的鹽分瘋狂刺激著李響那脆弱的眼角膜,李響感覺自己的眼睛像是被針扎了一樣刺痛。
這是新兵們入伍後的第二周,也是他們適應性訓練的尾聲,過了今天就是新兵們期盼已久的周末,而過了這個周末,那些真正讓新兵們叫苦不迭的訓練便會接踵而至。
溫陽當然知道這一切,只不過作為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人,他對即將到來的訓練卻並不膽怯和畏懼,相反,他還有些期待。
因為他記得自己曾在那些科目上吃過多少苦頭,也記得自己仰望著那一個個課目如仰望高山一般,下定了決心卻最終又選擇放棄的懦弱模樣。
若乾年後,當他重新回頭展望時,總會發出這樣的感想。
真正困難的並不是那些訓練科目,而是學會如何克服自己的恐懼與妥協。
確實,當成為老兵的溫陽回想起新兵連的那些課目時,無一例外的發現它們並不難,相反有很多訓練對於身體素質的要求不高,但自己就是因為給那些課目預設了門檻,才導致自己始終翻越不了那一座座大山。
一如自己在高考過後再回頭看那些曾讓自己迷惑的知識點,卻驚訝地發現原來它們是如此樸實,真正難的不是那些知識,而是自己確信能夠掌握知識的決心。
這就是溫陽此次重生以來最大的心願,他想帶著自己已經克服了心理障礙的內心,帶著前所未有的天賦,重新挑戰那些曾讓自己萌生退意的選擇,不僅僅是訓練,不僅僅是在軍營,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夕陽快要落下山頭,此刻只剩一點光亮殘存在山坳之間。還有10分鍾就要到晚上7點,溫陽知道該帶回看新聞了。
“稍息。”
肖正強在隊列前下了口令,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通過剛才這半個小時的隊列訓練,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同志們的成長進步,應該說這半小時的時間對現在的大家來說不算久,但是在剛剛吃完晚飯的時間節點,大家應該也是比較疲憊的。”
準確來說不是疲憊,作為已經入伍半月的新兵們,他們早已掌握了部隊的作息時間和規律。今天作為周五,原本承載了他們太多的期待,這種期待甚至彌補了白天訓練時的苦累,因為他們清楚,一旦熬過晚飯,迎接他們的將是兩天兩夜的休息時間。
所以當他們吃完晚飯興高采烈地準備返回宿舍,卻被肖正強帶到訓練場進行隊列訓練時,他們的心理是巨大的落差,尤其是當他們看見其他新兵們興高采烈的拎著從服務社采購的各類零食,準備歡度周末時。心裡的不平衡到達了頂點。
肖正強就是要看看在這種狀態下,自己的新兵們會做出怎樣的表現,換言之,這是一次考驗,也是一次檢測。既是考驗新兵們克服心中負面情緒的能力,也是檢測前期強調的紀律意識究竟在他們心中扎下了多深的根。
更是能夠幫助肖正強來判斷哪些新兵在即將到來的正式訓練中能夠快速融入,哪些新兵還需要自己重點關注。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整個過程中,除了龔成軒曾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以及陳輝在站立過程中姿態松懈以外,其他所有新兵都按照標準規規矩矩的站立著,分毫未動。
而這其中最亮眼的,還是溫陽,肖正強對這個瘦瘦的大個子有著極為複雜的情感,一來溫陽成熟的為人處事風格讓他十分欣賞,甚至他還一度懷疑溫陽是不是二次入伍。在得到否定的答覆後,他更加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溫陽所體現出來的成熟並非簡單的辦事利落,而是那種對部隊套路的熟悉,這令他十分驚詫。
二來自己仍舊對溫陽對自己的欺騙耿耿於懷,這種欺騙本身不算什麽大事,甚至是更嚴重的欺騙自己也曾經歷過,可就是因為自己對這個新兵太過喜愛,反而無法容忍他身上任何一個小小的缺點。就像是一塊潔白無暇的玉,任何一個小小的瑕疵都會令它身價暴跌。反而如果是一塊簡單的玻璃,那麽它身上即使有再多的破損自己也會毫不在意。
肖正強知道這並非溫陽的問題,而是自己的心魔,這種心魔的來源他自己清楚,但想要根除卻並非易事,好在溫陽正在一步步的履行自己的承諾,昨天下午的3公裡測試溫陽已經跑進了12分40,這種進步幅度雖然不算罕見,但也足夠令肖正強驚訝。尤其是當他看到溫陽每次衝過終點時的疲態時,便已經清楚他的態度。相比於成績的好壞,自己更加在乎的反而是態度的積極。
可溫陽卻並不滿足於這些,他的耐力已經達到了26,加上自己使用“鬥志昂揚”時的屬性加成,現在的自己十分有信心完成下周一與肖正強的約定,但是他的目標卻不止於此,履行承諾只是一個男人最基本的品行,現在的溫陽想要做的,是給肖正強一個大大的驚喜。
溫陽在多次的實驗中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當自己的體力最大限度接近20時,自己的耐力增長速度極快,相反當自己十分輕松的完成訓練時,自己的耐力便一直停在某個數值上。掌握了這個技巧的溫陽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他要把自己的耐力無限提升,讓自己在各項數值趨於常人的同時,保持驚人的耐力。
“接下來,我們將會度過一個讓大家難忘的周末,為什麽說它難忘,因為它是我們新兵適應階段的結束,同時也是我們強化訓練階段的開始,接下來大家將會迎接的,是更加具有挑戰性的訓練科目,同時也是我們大家向一名真正的軍人完成轉變的重要階段。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間節點,我通過半小時的軍姿訓練來給同志們緊緊弦,希望大家在接下來的訓練任務中,發揮出我們前期訓練中好的做法,把蓬勃的訓練熱情融入到新的科目中來。”
肖正強慷慨激昂的演講著,新兵們也被這充滿能量的話語所激勵,雖然知道前路注定坎坷,但他們已經買過了那麽多的溝壑,即使面臨再多的困難,他們也無所畏懼。
至少現在的他們是這麽想的,除了龔成軒。
自從上次從衛生隊回來之後,自己已經一周沒有正常參與訓練,無論是運動量較大的跑步訓練,還是相對比較輕松的隊列訓練,只要涉及到需要用腳的內容,龔成軒都會自動站到一旁。他已經習慣了看著自己的戰友們揮汗如雨, 而自己卻可以放松自在的生活狀態了。因此當今天自己一如既往的選擇離開隊列而被肖正強拒絕時,自己才會十分不悅。
龔成軒不知道的是,自己現在的快樂生活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他也曾質疑過肖正強對自己的態度,甚至在泡病號的前兩天仍舊小心翼翼,知道他發現原本嚴厲的班長對他格外寬容之後,自己也就逐漸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
這一切的自信都源自於他自己心裡的一本帳,他知道自己即使不訓練也能趕上訓練進度。雖然只是及格水平,但是以班級裡其他新兵們的資質,自己現在的水平仍然能夠保持在中等水平。換言之,肖正強沒有任何理由責罵自己,即使是讓他現在就踏上跑道,他也有信心在隊列中段到達終點。
60分萬歲的心態在他的心中已經深深扎下,他並沒有在部隊轉改士官的欲望,對他來說,只要能夠順利的熬過兩年,自己就算完成任務。集體榮譽感在他的耳朵裡像是一陣風,並不真實存在。
路面上一隻落單的甲蟲慵懶的爬行著,它剛剛飽餐了一頓,前路對他來說並不急迫,它悠閑的邁著腿,向自己的洞穴走去。它喜歡嘲笑那些早出晚歸的同類們,在它眼裡,那些同類們的努力看起來是如此無用,畢竟自己即使每天都不那樣辛苦,卻依然能夠分享它們從遠方帶來的美食。
只是它想不到,自己的身後此刻正尾隨著一隻蓄勢待發的螳螂,舉起自己鋒利的鉗子,瞄準著自己,時刻準備給自己來上致命的一擊。
它不知道,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