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薑無謂半依在座椅上,面色如死灰般發白。
闖進屋裡的人也沒好到哪裡去,上衣無數道劃痕被鮮血滲透緊貼在肌肉上,背後一條巨大的傷疤還在向地面滴著血。
即便是如此傷痕累累,也依舊沒有絲毫減輕那股迎面的殺氣。
“我來取你命了。”李沐說。
薑無謂無力的笑了笑,“別急,等我說完,這條命自然是你的。”
話還沒說完,李沐的身影便動了起來,他一劍穿透了薑無謂半邊胸膛,事到如今哪有心思聽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絮絮叨叨,他不會給薑無謂一點留下遺言的機會。
可薑無謂根本沒有感覺到疼痛,他直視著李沐還是笑,“別急嘛,等我把話說完。”劍刺穿的好似根本不是他的身體,反而不過是張普通的白紙。傷口沒有一滴血跡,風吟就這麽插在他的身體裡。
李沐拔出劍,作勢揮刀再次砍向薑無謂,他不相信此人真的就殺不掉。
薑無謂擺出手臂,擋下來這一劍。
這次李沐能明顯的感覺到,肌肉纖維緊緊的裹住刀身的感覺。
“我只剩這半條命了,不用擔心,跑不掉的。”薑無謂一口黑血噴湧而出,劇烈的咳嗽像是要把整個肺給咳出來一樣。
“有什麽遺言,調簡要的說。”李沐拔出刀,夾在手臂屈伸的關節處,似劍鞘般再次抽刀。
刀刃上的血跡被關節處的衣物擦了個乾淨。
“我們這輩子,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就為了走完這世間那條最偉大的路……”話還沒說完,咳嗽聲再度傳出來,過了好久才緩過神,“我們要點亮這世間最亮的那顆星,要讓那個人成為……真正的神……”
真的神?李沐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一個罪惡滿盈的家夥臨死前難道也要向神做一些無謂的祈禱?
神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作惡的人。
李沐絲毫不介意做一次神的利刃。
但他沒有打斷薑無謂,他就是要看看這個將死之人,還能說出些什麽來。
“總有一天,世界會再度陷入黑暗的,我只不過是點亮那顆明星的一絲燭光罷了,死不足惜。但是挺好了,即使是我們這些微弱的光,亦不可能死絕,就算倒下千千萬萬次,死去無數人,也依然會有人頂替……這條最偉大的路……我們走定了……”薑無謂似乎入了神,自顧自的演講,“所以!做好覺悟吧!你將迎接的是一個個前赴後繼送死的勇士!”
李沐明顯感覺到,他已經發了瘋,這些不過是一個死人最後的掙扎。
現在,他隻用揮揮刀,薑無謂的腦袋就會滾落在這個滿是石子的地面上。
“當混沌再次降臨,當鐵騎踏在這無情的戰場上,當世間的黑暗與所有人同在……”他吟唱起了詩歌。
如果一個人要死的體面,那你最好在死之前就做出一首告別世間的詩來,當你最後無能為力時,大聲的喊出它來。
也許世人會記住你的。
可薑無謂所唱的,是一首晦澀陰霾的詩歌,完全沒有慷慨就義的氣場,更像是一個落魄的詩人在訴說這個世界的不公。
“不要再念叨你這無聊的東西了。”李沐說。
薑無謂根本沒有理睬他,滿臉嚴肅崇高的繼續說著,“不用擔心,那個預言中的男人,會吞掉一切黑暗的……”
“你該死了。”
這一次,薑無謂停了下來,他笑了笑面對著李沐。
這一刻,李沐竟覺得面前這個殺人如麻的家夥如此的和善近人,仿佛只是一個年邁的普通中年人。
“還有最後三件事。”他伸出手筆畫出三的動作已經變的無比費力,“第一件,村子最北邊,有一片我種的花,那是個很大的亭子,麻煩你每年冬天的時候點燃裡面的四個爐子,那些花,並不耐寒。”話說著,他嘴角再一次的流露出了那股溫馨的笑意。
李沐克制著心中急切想要殺死他的衝動,沒有回復任何一句。
“第二件,真的要做好覺悟哦,那一個個死去的戰士,不能讓他們白死。”薑無謂漏出了人生中最後的一次微笑,依舊是那麽的充滿暖意,“那個姑娘,其實沒有死的。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把她一旁碎掉的小東西埋在我旁邊……”他自言自語到,“希望她不要怪我,她最後的東西,也被我弄壞了……”
“什麽!”李沐吃了一驚,大聲問到,“你說什麽!”
薑無謂完全沒有搭理他,任由著李沐在一旁瘋狂的詢問,他臉上那股子和善又回到了一開始的肅穆。
他輕聲說,“道阻……且長……死傷何顧……”話還剛落,薑無謂忽然起了勁,他拚盡全力的想要再說些什麽,可最後隻丟出了“小心”二字。
這個被稱為趕屍人的怪物在這一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他成為了自己名號中的那個“屍”。
羊城的整上空,巨大的積雨雲籠罩著整個城市。卻遲遲未降一滴雨水來,不見天日的環境給羊城每一位人的心上都罩了一層紗。
先生站在酒館三樓的陽台,看著遲遲不肯離去的雲層,忽然一股巨大的悲傷席卷了全身,他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
手心冒出的汗滴答在地面,這個連光都無法侵擾的男人,此時蒼老了些許……
薑村邊上的土堆,立著的男人看著廢墟中唯一的殘害,心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不安。
他想要上前查看,可那裡是他絕不能輕易前去的地方……
“老薑,休息吧。你沒為水滴丟人。”
他想起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這個只會控制紙人的家夥,無論什麽戰役都要躲在最後邊,從不敢親自出手……稍有危險的任務總是要第一個打退堂鼓……
他想起了自己嘲笑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水滴……
薑無謂的屋外,呂義握著兩柄匕首不斷的阻攔想要上前的紙人,他要為李沐爭取最後的處決時間。
不過紙人忽然沒了氣力,紛紛癱倒在地,頃刻間便化為了碎紙片。整個廢墟鋪上了一層白花花的剪紙……
屋內的李沐愣住了,薑無謂就這麽死了?
這麽神神叨叨的死了?
他為什麽一開始要說出那句“終於來了。”
他一直在等自己來然後說上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死去?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李沐沒時間瞎想,他現在要去確認一件事,欒淇淋是否還活著。
如果她沒有死,那薑無謂做這麽一切的意義是什麽?他為什麽要自導自演一場?
李沐收了刀就往走,呂義見出來的是李沐,再加上所有的紙人已經死去,已經猜到了結局。
過度的施法和戰鬥已經使他的體力開始不支,現在可以松口氣了。
“他死了?”呂義問。
李沐無暇回答任何問題,他無視了呂義徑直朝著欒淇淋的位置走去,硬拖著的身體,已經疲憊的有些佝僂……可他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喂。”呂義在身後呼喊。
可他依舊不想搭理,他隻想去驗證。
他一個人到了欒淇淋邊上,而呂義留在了原地,調整狀態。
李沐掀起蓋著欒淇淋的薄被,果真如薑無謂所說,原先的傷口已經不複存在。
她身邊是一隻碎掉的玉蝴蝶。
李沐伸手放在欒淇淋的鼻下,呼吸穩健,只是睡了過去。
他為什麽要怎麽做?李沐問自己。
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來殺他的,所以他會用紙人攻擊自己,會用欒淇淋的生命來讓自己為殺他付出代價……
這一切都合情合理,可唯獨到了這最後一刻,變的不合理起來。
如果他根本沒想過要殺死欒淇淋,那他為何不與自己做交易,那樣他定會為了欒淇淋收手。何必要殺給自己看呢。
完全沒有道理。
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還是說他本就想死,只是要借助自己的手。可他最後的死去自己根本沒有動手。
他說,道阻且長,死傷何顧。
究竟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非要等著自己來說這些東西?
李沐怎麽也想不明白,世間最偉大的路,什麽意思?以及他那些絮絮叨叨都是什麽意思?
他用了自己的命。
他想要告訴自己什麽?
看來一切的答案,都必須要問那個被叫做先生的家夥才行。
他讓自己前來,他必然知道些什麽……
他說同薑無謂有仇,可自己這麽久根本沒聽薑無謂說起過。看來根本不是什麽敵人,先生一定藏了什麽……
現在必須親自去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