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做什麽?

　你能做的事情很多。

　微生安看著葛陽朔，眼底不自然地閃過一絲憐憫。

　或許是夜晚了吧，讓他莫名地有些情緒低落。

　他很多時候都覺得，他，他們，大家所有人，可能都是傀儡。

　每個人的身上都纏繞著數不清的細線，一舉一動看似是自己親力而為，卻那麽像是不由自主。

　很多時候，就放在人生這條道路上。

　有那麽幾個卡點，你明明知道它在那，卻怎麽也拐不過去。

　你只能，任憑自己眼睜睜看著，一點一點地撞上去。

　卻毫無反擊之力。

　微生安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澹澹地開口……

　……

　這場對話持續很久。

　當程野三人再次從醫院出來時，天色已經漆黑無比。

　就連月亮都躲進了雲層裡。

　三個人在寬闊的路上走著，夜裡的空氣帶著澹澹的濕意，就好像看不見的小雨珠砸在身上。

　讓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葛陽朔是他們對這次副本做的最後一個王牌。

　就連向來敏銳的微生安，也琢磨不清第三個任務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若真是拯救所有人的話，就只能犧牲葛陽朔了。

　他們三個人沉默著，一步一步沒有目的地朝前走。

　胖子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程野笑了下，似乎低落的氣氛緩和了不少:“走吧，去睡覺。明天是女兒的休息日，我們陪她做漢堡吧。”

　這是答應了的事情。

　胖子自然沒有意見，他小雞啄米般點點頭。

　三個人隨便找了個旅館，就去睡覺了。

　第二天，太陽高照。

　地上城已經很久沒有迎來陽光了，而這溫暖的暖意，是上一次的程野和微生安換來的。

　三個人先是在地圖上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個剛剛開業的便民超市。

　超市不大，但算得上品類眾多了。

　挑選了一些做漢堡所需要的食材，程野在玩具區停下了腳步。

　他的面前是一排精致的娃娃，芭比娃娃還有配套的衣服可以換。

　微生安靠近程野:“想買就買吧，我有錢。”

　程野笑笑:“我想給女兒也買些好看的衣服，小姑娘應該喜歡這些。”

　“那不得把從現在到十八歲的衣服都買齊了?”微生安笑道。

　程野搖搖頭:“一年有一年的時尚，買近幾年的吧，以後的只能以後說了。”

　“買！”微生安一口定音:“想買什麽買什麽！卡裡有錢！”

　程野瞥了微生安一眼:“等你走了……你這個角色會想砍死你吧。”

　微生安的鋪張浪費，簡直無人能敵。

　微生安冷笑:“做了這麽多壞事，用他點錢怎麽了?”

　他陰冷的眸子眯了起來:“離開前，把資產都捐出去吧。”

　程野:“……嗯，也行。”

　兩個人開始在服裝區和玩具區掃貨起來，而胖子在食品區精心挑選。

　他們都想讓女兒擁有一個難忘的一天。

　很快，三個人都挑選好了想買的東西，超市因為東西眾多，不得不進行打包，記錄下地址後，答應在一個小時後送到家裡。

　“我覺得女兒還缺一個影音室。”程野忽地想到當時在遊樂場時，她最喜歡和小朋友們一起進影音房看電影了。

　“她現在只剩一個人了，雖然有社區照顧她，但久了還是會孤獨的……”

　微生安十分感同身受，他對孤獨的了解刻入骨髓，再次一口咬定:“買！給她買！”

　這樣小朋友們就能經常去她家陪陪她了。

　三個人又轟轟烈烈地去掃蕩下一個超市。

　程野就仿佛化身成了一個老父親，總是覺得女兒這裡不夠那裡不夠。

　胖子蠢萌地問:“老大，你買這麽多東西也塞不下吧，你為什麽不帶女兒去天上城呢?”

　不是天上城的教育，環境，還有發展程度都更好嗎?

　微生安拍了拍胖子的肩，一副你小子還是太年輕了的表情:“你真覺得天上城更好?”

　胖子一臉不解。

　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程野笑笑:“我不需要她有出息，我只希望她快樂。”

　是，天上城更現代，更具科技感，但人與人之間也更冷漠。

　那樣的環境，必然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就像在羅斯金工作的那些年輕人，他們實際上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被掩蓋在繁榮之下，是不會被人在意的螺絲釘。

　程野才不要女兒過這樣的生活。

　天上城連一處綠色都很難看到，都是來來往往的人，那些快樂的屬性是屬於上位者的。

　沒有背景，是很難往上走的。

　他不會讓女兒成為資本的犧牲品。

　胖子聽完後似懂非懂，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在他看來，只要是老大的決定，就都是對的。

　微生安依舊敏銳，他拍了拍懵懵胖子的肩，多說了一句:“地上城才有煙火氣。”

　胖子似乎懂了什麽。

　煙火氣啊，是細水長流的幸福啊。

　一個小時後，購買的東西送到了，他們三個人也到了。

　女兒趴在窗口，似乎等他們很久了，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像是蹦了起來，就能想象到她活潑亂跳的樣子。

　程野忍不住彎了眉眼。

　女兒開開門，蹦蹦跳跳地朝程野奔來:“叔叔～我等你好久啦！”

　程野揉了揉女兒的腦瓜:“這麽早就醒了呀。”

　女兒奶聲奶氣:“我想著今天可以吃漢堡了。”

　程野笑得合不攏嘴，刮了下女兒的鼻子:“小饞嘴。”

　女兒咯咯地笑著，充滿了童真。

　搬運工一批一批地往家裡放東西，女兒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叔叔，做漢堡需要這麽多東西嗎?”

　程野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你一會兒就知道啦。”

　“是什麽禮物嗎?”女兒湊近了程野，臉近在遲尺。

　“是啊，是你會很喜歡的禮物。”程野點點頭。

　很快，東西都搬運進家裡了。

　胖子興高采烈地去拆他選購的肉，他決定好好做一頓吃的給女兒吃。

　而程野抱著女兒來到了漢堡材料的面前。

　“我們一起做漢堡?”

　女兒點頭，她拿起兩個麵包:“我知道我知道。”

　她把一塊麵包片墊在板子上，然後放上了一塊菜葉。

　“是這樣，對不對叔叔。”

　程野點頭，頗有耐心地說:“但是我們菜是不是應該洗一下?”

　女兒想了下:“對，洗乾淨才能吃，肉也得煎熟了。”

　“對咯。”程野彎起眉眼。

　女兒抱著一顆生菜來到了廚房，拿了個小凳子踩了上去，開始認認真真洗菜。

　程野就站在旁邊，只是陪著她，並沒有乾預的意思。

　女兒很認真的把生菜的每一片摘下來，放在水下衝洗。

　她洗了幾片後，突然說道:“叔叔，其實她們本來是想讓我去孤兒院的。”

　程野一愣，反應過來她口中的她們應該指的是街道的那些叔叔阿姨們。

　“那你怎麽不去呢?”程野溫柔地問道。

　去了也好，有人照顧她，不至於這麽讓人放心不下。

　女兒想了一下:“叔叔，你相不相信人有第六感。”

　程野愣怔住:“嗯?”

　“我總覺得會有人來找我，如果我離開這裡了，他會傷心的。”女兒繼續洗菜，像是隨意說道。

　程野神情複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水流嘩啦啦的響著，打在生菜上又四處散開。

　周圍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胖子在收拾購買的食物，微生安在幫忙搬運衣服玩具，順便整理。

　似乎此刻，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程野打破了平靜。

　女兒長長的睫毛撲閃著，並沒有轉過頭，而是繼續格外認真地一些菜。

　最後一片生菜葉洗完了。

　她甩了甩上面的水珠。

　“嗯，叔叔，我見你後感覺好像心裡很平靜。”

　她終於轉了過來，認真地看著程野，手上的水滴緩慢地滴落外在地上。

　然後擠出了一個天真的笑容:“無論是不是你，我能……喊你爸爸嗎?”

　程野再次愣住。

　他第一天就想告訴女兒自己就是爸爸，可是副本直接消音，讓他無論如何都說不了這句話。

　他後面也嘗試過多次，都沒辦法表露出這句話。

　因為，女兒的爸爸已經死了。

　他無法透露有關遊戲的一切。

　他不能讓本就所有懷疑的女兒，從他口中親耳聽到真相:

　那個時候陪在你身邊的，就是我啊。

　我當過你的爸爸。

　他什麽都不能說，只能以‘叔叔’的身份陪在她身邊。

　說不遺憾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和小明隻約定了三天，超過三天后還不回去，鬼知道他會不會鬧什麽小情緒。

　所以，此刻，女兒親自提出來，他除了震驚更多的是……為什麽她這麽敏銳又懂事。

　就像八個月前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她從來不為自己的艱辛抱怨訴苦，像個小天使一樣陪在自己身邊，在多次自己不符合人設時，還跳出來幫他圓場。

　那個時候的他，隻把他們當作一串數據。

　不符合人設又怎麽樣，反正任務完成通關副本就離開這裡。

　可是現在，卻給了他完全不一樣的感觸。

　她是活生生的人呐。

　程野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顫抖，從女兒的眼眸中，他感覺她似乎什麽都知道。

　但，又不確定。

　真的有天生就這麽聰慧的人嗎?

　為了不被遊戲屏蔽語句，程野平靜地說:“好啊，當然好啦。”

　女兒笑得像天上的明月:“爸爸。”

　程野:“誒。”

　女兒伸出手牽住程野寬大的手掌:“走吧，我們去煎肉餅。”

　程野:“好。”

　大手牽小手，拿著一筐洗好了的生菜，回到了客廳。

　電烤爐早就插上電了，程野扭轉了開關，開到最高檔。

　女兒拿著油壺在上面倒油，然後拿刷子抹平了油。

　等油開始冒泡泡了，才把牛肉餅放上去。

　瞬間滋滋響，房間裡飄散著肉香。

　程野幾乎不幫忙，看著女兒從生疏慢慢變得熟練。

　他覺得真的有一種做爸爸的感覺。

　一分鍾不到，肉餅就熟了，為了吃酥脆一些的，女兒拿著夾子翻了個面。

　“爸爸，我是不是很厲害！！”

　女兒很興奮，這是她第一次自己做漢堡。

　程野連連點頭:“是啊，寶貝最棒了，第一次做漢堡就可以做得這麽好！”

　女兒聽到這話，開心得合不攏嘴。

　她把麵包鋪在下方，放上生菜和肉餅，然後擠出沙拉醬，再蓋上一層麵包。

　小小的手雙手拿起漢堡:“爸爸，第一個給你吃！”

　程野沒有拒絕，拿過漢堡就一口咬下:“真好吃，寶貝做得真好吃。”

　女兒彎著眉眼:“你給另外兩個叔叔也做一個。”

　程野點點頭，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因為掃購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微生安在不遠處租了一個房子，將暫時用不到的服裝都放進了那間屋子裡。

　而目前可以用到的，基本上也收拾整理好了。

　幹了這麽多活，微生安依舊一塵不染，仿佛從漫畫中走出來的一樣。

　“你都不會流汗嗎?”乾活乾得汗流浹背的胖子忍不住哀嚎道。

　他現在就像一個工地的小工，而微生安像是剛剛吃完大餐過來考核工地的。

　這對比也太強烈了。

　微生安瞥了胖子一眼，譏諷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個漢堡擋住了。

　“叔叔，給你吃漢堡，我親自做的哦。”女兒甜甜的笑著。

　微生安接過漢堡:“謝謝小雪，小雪真能乾。”

　小雪轉了個身，又給胖子遞過去:“叔叔， 這是你的。”

　胖子受寵若驚，笑呵呵地:“謝謝寶貝。”

　基本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最後就是將客廳的影音房安裝好。

　這個容易，大概十來分鍾就能搞定。

　四個人就都安靜地坐下來，享用小雪做的午飯。

　吃完後，微生安提議讓程野帶小雪去逛一下屬於她的公主房，而自己將影音房搞好，下午一起看個電影。

　胖子連忙說一起幫忙搞影音房。

　程野自然沒有意見，他牽著小雪的手走進了精心整理的公主房。

　這裡有她接下來一年可以穿的衣服和可愛的娃娃。

　希望未來的每一天，她都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