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兩人交談幾句。
四周陰影暗處,各門各派的江湖人,以及商人百姓們,偷偷議論著眼前局勢。
那邊廂,火光通明大街之上,隨著大刀王五強勢出場,振刀作聲……
雙方並沒有真個打起來。
反而氣勢回落,少了一些劍拔弩張的味道。
“凡事,說不過一個理字。”
其他人息了氣焰,駝獅張重華卻仍然寸土不讓,話鋒一轉,反以江湖大義相責。
“不管我徒陳鳳鳴如何行事,但他身死當場,確有其事……俗話說,死者為大,王總鏢頭,我們會友鏢局,上門來討要個說法,你說在不在理?就算是關門比武,有傷人命,其家人朋友,也能上門尋仇不是。”
這時就不說,雙方的恩怨起源,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說不清楚。
他們江湖人,哪管深宮貴人們的行事,誰對誰錯,在這個思潮複興的年代,誰又能看得精準?
所以,目前的狀況,就是,會友鏢局死人了。
而且,一死就是兩個嫡系真傳弟子……是他們賴以興盛門派,在官方扎根的面子。
說得嚴重點。
殺了這兩人,簡直是砸了會友數百鏢師,以後的飯碗。
駝獅張重華不管內心出發點是什麽,他這話倒是說到了會友眾位鏢師,以及圍觀眾人的心裡去了。
若是這種情況,都不出頭。
那他們還打開門做甚生意?
不如關門大吉,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不再混跡這個江湖。
“張鏢頭言之有理。”
“的確如此,會友也有尋仇上門的權力。”
“今日你殺人,明日人殺你,是非恩怨,冤冤相報,本就沒完沒了。”
“王總鏢頭雖然名震京師,武藝高強,卻也不能說,就可以違了道義,包庇殺人凶手。”
王正一手握大刀,面上騰起一片腥紅,早就已經不耐了。
打又不打,走又不走。
一直耍嘴皮子,著實可惱。
偏偏他家大業大,如今不但要顧及張坤一人安危,還要顧及鏢局眾位弟兄的出路,以及變法開始之後的各方反應。
此時萬萬強硬不得。
否則就成了眾矢之敵。
‘這些年,終究還是樹大招了風。’
他看出來了,四周觀望的有永興鏢局的譚老爺子,有同興鏢局周大胡子,還有萬興鏢局的神弓李總鏢頭,梅花拳館元大先生……
這些人或許沒有太多惡意,卻也不願意看到源順鏢局一家獨大,力壓會友。
兩虎相爭,保持平衡,讓大家都有一口飯吃,這才是最好的局面。
‘鐵路的修建,和新式學堂的興起,簡直就是挖了鏢局和武館的根基,難怪這些人都不忍了呢……’
可是,這些蠅營狗苟之輩,以為憑借虛無縹緲的江湖道義相責,就可逼得我就此退去不成?
倒是小看了我王五。
他大刀一擺,正想快刀斬亂麻,打退會友幾個鏢頭再說。
做人做事,但求心安,即使名聲大壞,受人針對,那又如何?
“總鏢頭且慢。”
張坤突然一步踏出,拱了拱手,笑道:“很早以前就聽說總鏢頭義氣武功,真是如雷貫耳,恨不得早日相見。”
他吹捧了一句,看著王靜雅那微帶擔憂,又有些自豪的眼神,笑了笑又道:“今日總鏢頭前來護著晚輩,實感盛情。不過,
眼前小小爭端,著實無需總鏢頭太過為難,不如交給晚輩處理。” “好,好兄弟!”
深深的看了一眼張坤,王五眼神終於起了變化。
他看到了桀驁,看到了睥睨,看到了無所畏懼,敢於衝破一切的決心。
就如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伸手重重拍了拍張坤的肩膀。
朗聲說道:“放心吧,源順鏢局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兄弟,一切有我。”
“嘶……”
一股沉重的力量,壓在肩上,張坤差點被牽動內腑傷勢,直叫一聲好家夥。
有其女就有其父。
果然,大刀王五同樣是天賦異稟之人,力量大得不太科學。
他無意一拍,表示親近。
根本沒怎麽用力。
換做普通人,定然被拍得趴到地上去了。
至於與尹伏交手之時,那股侵入體內的化勁階段剛柔合一勁道,張坤隨時可以清除,可以恢復傷勢,只需花費兩點龍氣。
他知道,這股力道雖然只是一縷,卻蘊含著尹伏老倌兒畢生所修的八卦勁力精要……這是化勁宗師級別的力量,細加揣摸,定有收益。
龍氣點提升武學是一回事。
自身的領悟和修練又是另一回事。
兩種方式的提升,其實是可以疊加的……
下一步境界,洗髓、練髒、換血,化勁宗師三層關卡,一步步讓身體徹底蛻變。
是身體素質的極大飛躍,同時,也是眼光見識的巨大提升。
張坤並不想放過任何進步的機會。
如今的他,看起來臉色蒼白,身體虛弱,氣勢卻是一點也不弱。反而意興飛揚,鬥志高漲。
“張鏢頭,你想怎麽討個說法,是單挑還是群毆?”
張坤掃眼看了看黑壓壓的一大票足有三百鏢師,嘴角就勾起一絲淺笑:“要不這樣吧,你們三大鏢頭,數百鏢師,一起上……就算是張某當場被打死,也不會怨怪你會友鏢局以多欺少,勝之不武。”
血親和朋友的確是有著尋仇的說法。
不去過問是非曲直。
誰打死了人,就找誰出手……但也不能糾集許多人,無所不用其極。
若是真的這麽做,肯定就會有看不過眼的,前來幫拳。
伱叫一幫人,我叫一幫人,後面就變成大群架。
也就失去了血親復仇的大義。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駝獅張重華就算本來就存心在事件未發酵之前,糾集人手,趁著張坤大戰連場,身上有傷的好機會,直接把他乾掉……身為江湖名宿,被對方小年輕如此一擠兌,這時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好大的口氣,小子,對付你,用得著我會友如此興師動眾?你殺我徒兒在先,也別怪老夫以老欺小……就老夫一人,與你一決生死,敢不敢應?”
“正好,求之不得。希望老前輩,你的拳頭像嘴巴一樣,也這麽硬。”
張坤哧笑一聲,應了下來。
就算是自己如今身帶傷勢,也不是一個化勁洗髓都沒達到的老頭可以隨便喊打喊殺的。
“好一個卑鄙無恥的老賊,明知張坤身有傷勢,竟然主動提出挑戰。是不是要在今晚,要在此時,就來動手?”
王靜雅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前來,戟指張重華。
一張精致小臉,憋得通紅。
剛剛父親在場,她不敢怎麽說話,這時心急,哪還顧得上許多。
“小丫,怎麽跟張前輩說話的?還不退下。”王五目光一閃,面色也變得十分不善,看向張重華:“老獅子,你是獅子不是貓,不會真想趁人之危吧?”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給你三日時間,養好傷勢,處理後事。三日之後,正午時分,就在此地,一決高下。”
張重華被擠兌得臉色白一陣,紅一陣,聽著四周輕聲哄笑……撇下一句話,轉頭就走。
再要堅持現在就動手,那真就坐實了“趁人之危”這個說法。
臉都要丟光。
“那就恭候張前輩大駕了,這幾日,要多吃一些,免得黃泉之下,有了遺憾。”
張坤笑意吟吟的拱了拱手,目送會友鏢局一眾人等呼嘯而去。
眼中微帶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