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時。

　　一哨人馬出了盧陵塞，直接奔赴四陰山。

　　首領在路上頗有些後悔，覺得昨日不該放了老人。很擔心因為這個小意外，耽誤了大事。可等臨近四陰山，就顧不上想這些了。

　　自從數十年前的四陰山大戰就，這裡就成了生人勿進之地。因為有一位太子在裡面住著，魏國對四陰山的探索頻率很高，經驗相當的豐富。

　　早期去的人有進無出，後來已經有生還者了。若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這次行動。

　　首領在來之前，做了很多的準備。再加上文竹郡主這位玄心正宗弟子，出發的時候可謂是信心百倍。可當真正進了四陰山，發現還是想簡單了。

　　外面還多少有些光亮，可一進山頓時就暗了下來。走上沒有多遠，就如同深夜一樣，不點火把根本都看不清路。

　　除了視覺之外，身體的感覺哼明顯。

　　還沒有進山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那種寒冷不是純粹的溫度，再厚的棉衣都抵擋不住。等走進了山口，更是感覺五髒六腑都冷，似乎連血液都要被凍住。

　　“朱砂抹額，嚼含艾草。酒不要喝太勤，半個時辰飲一小口。”首領對手下交代。

　　這是屢次探索後得到的經驗，四陰山裡的陰寒之氣，隻攜帶朱砂艾草，不定時的口飲烈酒，才能夠得到緩解。

　　武士紛紛行動起來，用朱砂抹紅額頭，嘴裡含上艾草，每人都飲了一口酒。

　　文竹郡主沒用這些東西，陰氣對她完全構不成影響。距離身體三四尺，便難再侵入分毫。身上的道袍更似有些特殊，時不時就閃過一道法光。隱約能看到一道氣牆，將陰氣完全隔絕。

　　“郡主，您身上的道袍是法器麽?”首領走在身邊問道。

　　“修道之人不懼邪祟，元神境亦可隔絕陰氣。”文竹郡主道，“不過身上這件道袍確實並非凡品，乃是當年我入門時仙人親手點化。”

　　提及這段往事，文竹郡主在有些驕傲的同時，更是又生出一陣糾結。

　　她這件是三代弟子的法袍，能算是不錯的法器。但是與二代弟子乃至四大長老的相比，也存在著明顯的差距。

　　二代弟子的法袍，在遇到外邪侵入時，自帶雷霆之威。四大長老的法寶，甚至還能顯化聖獸異象。

　　而她，原本也可以……

　　文竹郡主幽懷感傷，首領則是眼神閃爍。

　　一行人繼續前進，很快走進深處。除了陰氣更加徹骨，也出現了一些異常。

　　沒有生命的石頭來回的滾動，樹木花草發出詭異的笑聲。

　　開始武士們勉強還能保持鎮定，除了不由自主的聚攏了一些外，沒有顯得太過慌張。可隨著一個武士，不小心在草叢裡踢出一具骸骨，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鬼……鬼……”武士刷的一下抽出兵器，驚叫著蹦出去老遠。

　　“在哪?”

　　“大家列陣！”

　　其他人武士們唰唰抽出刀劍，慌亂的結成陣勢，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慌什麽！一具屍骨而已！”

　　首領很是不滿，走過去檢查了一下。可是這一看不要緊，頓時也是後背發涼。

　　屍骨並不是一具，茂密的草叢裡還有很多。

　　一群人正在緊張的時候，詭異的聲音越來越響。山中霧氣也濃密了許多，其中有詭異的影子閃動。

　　“真有東西來了！”

　　首領頓時亡魂大冒，連忙招呼人準備迎敵。

　　“不可妄動。”文竹郡主連忙勸阻道，“四陰山這些鬼物多是軍魂，受四陰鬼將的約束。它們之時察覺了生人，過來監視的。你不主動招惹它們，不會有危險。”

　　“可之前來的人，大多都是有去無回。”首領提出質疑，“有逃回去的人也說過，親眼看見過鬼物噬人。”

　　“那是因為它們感受到了威脅。”文竹郡主道，“你們都是軍中悍卒，比正常人煞氣重很多。手中的刀劍，能夠傷到魂體。如果總有人把刀劍對著你們，你們會一直不反擊麽?”

　　“這……”首領有些遲疑。

　　“聽我的，快把兵器都收起來。”文竹郡主繼續催促。

　　首領猶豫了下，最終下令收刀。

　　武士們陸續收回兵器，詭異的聲音依然還在。但是霧氣明顯澹了許多，那些影子也隨之消失。

　　見到這副景象，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表露敵意，在四陰山就沒危險?”首領覺得有些荒謬，更覺得之前來過那些人死的冤。

　　“不全是。”文竹郡主道，“它們忌憚我身上的氣息，否則至少會有一些接觸。”

　　

　　“幸好有郡主在。”首領瞅了一眼文竹郡主的道袍。

　　“它們只是有些顧忌，不是真的怕我。”文竹郡主道，“如果進入了這些鬼物的領地，即便不表露敵意，它們也會主動攻擊。”

　　“哪裡是它們的領地?”首領連忙問。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來。”文竹郡主道，“只希望我們去的地方，沒有被圈進去吧。”

　　首領道，“是也沒關系，正可目睹郡主風采。”

　　文竹郡主不置可否，但心情並不輕松。

　　玄心正宗的弟子自有仙門傲氣，這些年她親手誅殺的厲鬼也不是一隻兩隻。但是這四陰山不是尋常的地方，幾乎可以說是人間鬼物的大本營。

　　一般的鬼怪不足為慮，可傳說中的四陰鬼將，是連宗主提起來都忌憚的存在。

　　在各種詭異的哭嚎聲中，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來到一處斷崖。

　　四陰山裡面陰雲密布不見陽光，一路走來都是點著火把。可這斷崖處卻有所不同，深淵裡面帶出詭異的白光。

　　“就在這裡了。”首領拿出地圖又確認了下，有些興奮道，“沒錯，就是這，就在懸崖下面。”

　　眾人望了望懸崖，一大半都在縮脖子。

　　懸崖深不見底霧氣彌漫，又暗無天日不見光亮。就算是正常的懸崖，想下去都難。更何況這裡是四陰山，下面有什麽東西誰都說不好。

　　“你們守在上面，我下去看看。”文竹郡主道。

　　“末將與郡主一起。”首領請命。

　　這話不是說說，他是真想下去。

　　既然願意帶隊來四陰山，就不可能怕死。除了原本的使命之外，首領還有些自己的心思。

　　虎齒掛墜。

　　只靠這麽一件東西，便成就了大魏殺神趙己。而且現在的名聲，甚至都大過了他王家的先祖。

　　現在王家雖然還是將門，但聲勢地位早已不如以往。否則他也無需投靠權臣，想著反叛搏一回從龍之功。可如果能得到那件掛墜，什麽人都不用靠了。

　　四陰山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這斷崖下面似有些光亮。首領由此越發確信，那必然是虎齒掛墜發出的光亮。

　　首領回頭招呼了聲，幾名武士走過來，取下背著的包裹，各自從裡面拿出一卷繩子。之後把繩子連接到一起，看意思是要把人順下去。

　　“你這樣下不去。”文竹郡主搖了搖頭，“此處懸崖自有玄妙，尋常方法是下不去的。”

　　文竹郡主也是來了後才發現，這裡的懸崖很不尋常。斷崖處有特殊的能量覆蓋，但並非是法力之類，反倒像是某一種入口。

　　就像是，鬼門關。

　　“那怎麽下去?”首領問。

　　文竹郡主不知道該怎麽下，只知道不能用正常的方法。望著崖底思索良久，眼中閃過一抹決然。

　　“這是我在人間的最後執念，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文竹郡主一躍而起，豁然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首領和武士們都被嚇了一大跳，更有不少人驚呼出聲。

　　文竹郡主的身影很快消失，沒入了濃密的霧氣之中。

　　“郡主！

　　郡主！

　　！”

　　首領在崖邊喊了幾聲沒有回應，猶豫了一會兒，讓人把繩子弄好，想用正常的方法往下探探。

　　文竹郡主為人間牽絆，他為心中野望。既然到了這裡，怎麽都要賭一賭。

　　首領將末端綁住腰身，然後從懸崖往下順繩子。

　　斷崖從上面往下看，崖壁是直上直下。可當身體沒入濃霧之後，卻好像完全懸空了。前後左右都是空落落的，崖壁就好像完全消失了。

　　“拉我上去！”首領嚇的大叫。

　　武士們不敢怠慢，連忙拉了上去。

　　可上去之後，再看下面，又好像恢復了正常。詢問守在崖邊的人，都說只看到首領下了沒幾深。

　　“看來郡主說的沒錯，這裡是有些古怪。”

　　首領猶豫了下，壯了壯膽子，再次做下崖的嘗試。

　　同樣是四周空蕩蕩的感覺，無法觸摸到崖壁。但這次首領沒再放棄，壯著膽子繼續往下。

　　就這麽一段段的下沉， 好像進入了一個未知空間。唯一讓他有安全感的，就是綁在腰上的繩子。

　　按照約定，當到底的時候，他會拽一拽，讓上面的人知道。如果繩子沒有反應，就一直往下面順。

　　可時間一點點過去，好像一直都到不了底。最後不知道過了多久，繩子突然停住。

　　繩子到了盡頭，還是沒到崖底。

　　首領掏出準備好的鐵鈴鐺，直接丟了下去。側耳聽了一會兒，沒有一點回聲。

　　“難道真要跳下去才行?”首領有些猶豫，怎麽都下不了決心。最終還是決定放棄，扯了扯繩子，示意上面的人把他拽上去。

　　拽了兩下，沒什麽反應。

　　首領有些慌慌，又用力拽了兩下。

　　不知道是他拽的太用力，還是綁繩子的人沒綁結實。

　　繩子一松，身體下墜。

　　在驚叫聲中，首領墜向深處。

　　……

　　客下崖尋寶，以索縛身。與友約，遇險拉拽引返。客半下崖，不見底，心生懼意，拽索欲回。索忽脫，客驚墜。不知索劣，或人弛手也。

　　《青洲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