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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之寒門崛起》八十九、父慈徐博士
徐博士生活清簡,全家隻余一老仆打理,尋常起床較早,不分寒暑,或靜看一本書,或淡飲一杯茶,舒適愜意,隨心自由,多年來已養成了習慣。

六月清晨,濃霧久久不散,沾濕了屋簷,顆顆水珠低落至窗台,濺起了一塊水霧,老仆緩步走至窗邊,收起了木椽子。

與常日一般,今早,徐博士依舊坐於書案前,一身洗的泛白的青袍,黑白交織的發髻梳理的工整,面相隨和透露出與生俱來的儒雅,其就著一壺茶,看書看的入神,絲毫不覺門前站著兩人。

“爹,你在麽?”徐邈敲著門,問道。

“何事?”徐博士頭也不抬,翻了一頁,繼續看書,隻隨意答道。

“我前幾日與你說的蕭氏蕭四郎君,近日欲來進學,他是昨日下午來的,今早特意來拜訪。”徐邈道。

“進來!”徐博士隨即道。

蕭欽之攜束脩禮單與徐邈一道入內,規規矩矩的站定,躬身行禮,道:“蘭陵蕭氏蕭欽之拜見徐博士。”

“嗯!”徐博士輕哼,倒是放下了書,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名近來聲名鵲起的少年,也不多言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氣氛一時冷清,微妙。

徐邈很是疑惑,心想:“爹向來對於前來進學的學子很是寬容,一般隨意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就算完成了入學流程,今日是怎的了?莫非牽怒於昨日與四小殺才打架之事,不打算接受欽之兄的進學申請?”

念及此,徐邈不免心急道:“爹,欽之兄向來溫良賢德,有目共睹,昨日之事乃是四小殺才受華教挑撥,故意尋釁滋事,你可千萬別老糊塗了。”

“呱噪!”徐博士瞥了一眼徐邈,氣就不打一出來,當即一本書迎頭扔過去,罵道:“你爹我是老了,還沒死呢?”

“所以我才說你別犯老糊塗啊。”徐邈一個習慣性閃避,幽幽的說道,然後立馬撿起書,工整的放回原位。

“逆子!”徐博士瞪了一眼徐邈。

“臥艸!”蕭欽之詫異,心想:“這畫風不對勁啊,徐邈來時還說他爹儒雅隨和,極好講話,隨便問幾個簡單的小問題,就能進學,那這是個什麽情況?”隨即悄悄瞥了一眼徐邈,見其淡定自如,躲避技能嫻熟,約莫這等情況家常便飯,不足為奇了。

徐博士撇過了徐邈,又看向了蕭欽之,不鹹不淡,問道:“讀過哪些書?”

蕭欽之一一如實回答。

“那好,便考教你一番。”徐博士凝目,問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用《列子》解《王注》。”

蕭欽之蛋疼了,幽怨的看了一眼徐邈,心想:“這就是你所說的簡單的小問題?”

這個問題的知識點橫跨三本書,難度陡然增大,徐邈又急了,當即仗義執言道:“爹,你這不是故意刁難人麽?你以前都不是這麽問的?”

不出意外,又一本書扔向了徐邈,被其避過,徐博士怒而起身,氣的胡須顫抖,指著書案前的座位,呵道:“逆子,這個位子給你坐,你來考,以後你來授學。”

徐邈賠笑,撿起了書,放回原處,扶著徐博士坐下,又捧來了茶,笑嘻嘻道:“爹,消消氣,去去火,這位子您坐,坐一輩子,我絕不覬覦。”

又小聲道:“爹,您注意著點影響,動不動就發脾氣,讓人知道了,該作何想?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兒子不孝呢?”

“你孝?你何時聽我的話了?我同意你去京口了?”徐博士飲著茶,罵著兒子。

“爹—欽之兄等著進學呢。我們父子倆的事,空了再敘。

”徐邈當著蕭欽之的面,被老爹一頓噴,很是尷尬,連連示眼色認錯。蕭欽之在腦中好一陣回憶,勉強答道:“《列子-說符篇》齊田氏歡曰:天下之於民厚矣!生魚鳥以為之用;鮑氏之子進曰:不如君信。天地萬物與我俱生,類也。......非相為而生之。......且蚊蚋之噆膚,虎狼食肉,非本為蚊蚋生人、虎狼生肉者哉!即《王注》之意。”

徐博士點點頭,點評道“苟物不生虛者,則天生禽獸,端為人故。後人稱天地仁而愛人,萬物之生皆為供人利便,如大海以資人之食有魚而調味有鹽也,瓜形圓所以便闔家團坐而瞰也,豚生多子正為庖廚也,可入笑林。陋見多繆以天子生物擬於人之製物,倒為因果,乃不知有軀可資用,非用為而生軀也。”

又考教道:“其‘不仁’,用《論語》何解?”

蕭欽之又陷入了深思,實則心裡慌得很,心想:“莫非徐博士對我有意見,不然為何專挑高難度的問題。”

徐邈真為蕭欽之捏了一把汗,見蕭欽之沉默冥想,欲出言相助,哪知,被他老子一眼給瞪回去了。

蕭欽之弱聲道:“《論語-陽貨》之‘予之不仁也’或《孟子》之‘不仁暴其民’,涼薄或凶殘也。然此不仁,與《王注》原意,多有歧義,還請徐博士指教。”

徐博士心中有所思,卻是問道:“你原是如何解的?”

蕭欽之道:“天地任自然,無為亦無造,萬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

徐博士再度點頭道:“《素問-痹論》之‘不痛不仁’,如虛舟之觸,飄瓦之墮,雖滅頂破額,而行無所事,出非有意,可解“不仁”,與你之答,異曲同工之妙。然不應拘泥於儒玄二道,更應開拓視野,化無用為有用,方才是讀書之道。”

徐邈指出道:“爹,超了,超了。這明明是《皇帝內經》。”

徐博士側眸,惱了一眼,朝著老仆就喊道:“把他轟出去,這個逆子忒礙眼。”

“不用麻煩,我自己出去。”徐邈很有自知之明,憋著嘴,一臉無奈的在門外等,心中多有怨言,隻道父親不給面子,讓自己在好友面前丟了臉。

蕭欽之心裡一喜且暗樂,這對父子當真有趣,但聽聞徐博士溫文爾雅,隨意平和,而徐邈少年英才,儒雅恭謙,豈料父子倆人同框的情景大出所料。

真乃“父慈子孝”之典范。

忽而,聽見徐博士言道:“你家中情況,我略知一二,束脩之禮,我便收了,下期八月中,可入草堂進學。”

蕭欽之心喜,遞上了母親準備好的束脩禮單,一盒“清茗”茶,絹、米、肉脯、錢財若乾,隨即從懷裡取出了崔先生的信箋,言道:“我來之前,家中教書崔先生,托我帶給您一封信箋。”

“你家教書崔先生?”徐博士眉頭微微皺起,怔了怔道。

“是啊,崔先生教授我儒學。”蕭欽之理所應當的答道。

徐博士不知是不是那個崔先生,接過信箋的手有些顫抖,待打開來看,正中所想, 不禁長籲一口氣,小心的收好信箋,再看向蕭欽之時,目光中多了些複雜情緒,思慮許久,方才言道:“崔師既以將師弟托與我,我必不負崔師之負。”

“如今上期已過半,便先列作旁聽,下期正式進學,主學‘洛聲’。”

“崔師?師弟?”蕭欽之下意識道出,心想:“徐博士不是家教儒學,怎又冒出個崔師?我還成了他師弟?”

徐博士也不多解釋與崔先生的淵源,朝著門外喊道:“逆子,進來。”

徐邈早就聽著了父親同意蕭欽之進學,這會兒笑眯眯的進來,未成想,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隨之而來。

徐博士厲聲宣道:“快給小師叔行禮。”

徐邈臉上的笑戛然而止,吞了吞口水,頓時懵了,迷蒙的小眼睛看向了蕭欽之,一進一出,忽就多了一個小師叔,少了一個欽之兄。

蕭欽之才反應過來,看著比自己還大幾月的便宜師侄,想想就好笑,實乃天意弄人,心想:“定是徐博士先前有求學過崔老頭,而自己也算正兒八經隨崔老頭學過,按著規矩,與徐博士確系同門所出,徐邈這個便宜師侄喊我一聲小師叔,不過分,無逾規。”

“逆子,還不行禮?”徐博士又訓斥道。

徐邈不得不躬著身子,一臉的尷尬,行禮道:“見過小師——叔。”

蕭欽之也憋著笑道:“好,好——”

“等會將你師叔安置好,另你師叔初來乍到,不甚熟悉,你需時時警覺,不可再與人發生爭執,若是你小師叔涉險,我唯你是問。”徐博士訓斥道。

“哦!”徐邈癟了癟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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