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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晉之寒門崛起》一十、蕭母氣極攻心
  正午的陽光依舊明媚,澄白的雲朵蕩漾,和煦的春風自遠方來,緩緩掠過無邊曠野,拂過金牛山下的蕭氏莊園,帶走了最後一絲人間煙火,一切仿若回到了原點,又恰似一場“枕戈待旦”的新生。

  這一場大火,來的快,去的也快,熊熊火焰隻余點點星火殘存在瓦礫,殘垣,灰燼間,有人擔著水來滅,有人在清理著灰燼,有人在長跪不起,有人站著嗟乎長籲......

  蕭欽之隨著蕭母往西房走去,踏上樓時,驀的回首,將這一幕收入眼中,皆是禍由己出,心被刺痛了。

  ...

  三樓有兩間書房,一間在東側名“蘭芳室”,因大姐簫藴之未出閣時,愛花惜草,尤愛蘭花,故取名此,出嫁後便成了小妹蕭韻之的書房。

  另一間在蕭欽之臥房的隔壁,簫藴之命其“夜散室”,有“夜散而未散,人亡而未亡”之意,取自嵇康,字叔夜,世稱嵇中散。

  嵇康作為“竹林七賢”的精神領袖,同時也引領了一個時代潮流:

  論顏值,他“岩岩如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論智慧,他思辨能力極強,《聲無哀樂論》,可寫出萬字論文,為你徐徐道來;

  論才智,《與山巨源絕交書》,洋洋灑灑,嬉笑怒罵、諷刺挖苦皆藏於其中,劍指汙穢之流;

  論性情,他從容赴難,一曲《廣陵曲》,絕唱千古,剛烈之氣長嘯,精氣永存;

  論無用之用,他最愛打鐵,他一打鐵,向秀不遠千裡也要替他拉風箱,一打一拉,最是可愛。

  他身長七尺八寸,乃是快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子,身材高大結識,一身的灑脫之氣,無一絲陰柔之風,乃是當之無愧的大眾偶像。

  故有“夜散”之名,亦是蕭藴之寄期許阿弟能以嵇康之高潔品質,峨峨立世,如今看來,倒是南轅北轍,有負名托。

  “夜散室”裡書墨香氣濃厚,然蕭欽之這個大混子卻很少來此,但異常乾淨整潔,婢女木槿和蔓菁每日照例打掃。

  室內陳設雖不似大族世家的名貴,但也不缺典雅,內擺著一張楠木書案,案上常有筆墨紙硯,側邊牆上嵌有一排書架,上面擺著一些常用書籍與字帖,帛書、紙書,不下數百卷,《周易》、《論語》、《老莊》、《詩經》等俱有。

  裡側的禪木三帷屏風後,架著一具七弦古琴,書房的後面窗戶,緊挨著一處緩坡,在等些日子,便可觀看漫山姹紫嫣紅。朝南的對開大軒窗,大有一碧千裡之原野春光盡收眼底,繁忙的身影點綴於蒼綠之間。

  然此刻的“夜散室”內,氣氛凝重而靜謐,蕭母跪坐於書案前,沉默不語,面若凝霜,花姑於一旁服侍,婢女木槿惴惴不安的在一旁等候吩咐。

  “跪下!”蕭母寒聲令道。

  今日之前,胖老八已經在西樓連續睡了三晚,而蕭書一向與蕭欽之狼狽為奸,所以今日之事,約莫與蕭欽之逃不開關系,蕭母心中甚是明朗。

  蕭欽之不作爭辯,溘然下跪。

  “木槿,去取一杯茶來,花姑,你去韻之房內看看她在做什麽。”

  木槿和花姑聞言離去。

  支開了兩人,房內隻余蕭母和蕭欽之,一坐一跪,蕭母沉著心道:

  “細細道來。”

  蕭欽之一五一十的道出,沒有一絲隱瞞。

  靜,無限的靜,連空氣都安靜了,“夜散”室內無一絲聲響。

  蕭母愈是冷淡對待,

愈是不說話,蕭欽之就越是心裡愧疚。  這麽些日子以來,蕭欽之早已將蕭母當做生母對待,哪怕是責備打罵幾句,也比這空蕩蕩的安靜來的好些。

  然蕭母不言一語,卻思緒萬千,丈夫新故,亡魂未安;大女兒時運不濟,命運多舛;小女兒又才十歲,不諳世事;唯一的兒子又是如此不堪,念及此,胸中鬱鬱之氣不散,一口氣沒提上來,竟是氣暈了過去。

  這突發的一幕,讓蕭欽之慌亂了神,趕忙爬過去,扶起母親,焦急的呼喊:

  “娘,娘,你怎麽了?”

  見無反應,又朝著門外大喊道:

  “花姑!”

  “木槿!”

  “快來人!”

  花姑是蕭母的陪嫁侍女,這麽些年與蕭母一路扶持,從小看著姐弟三人長大,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聽著蕭欽之的聲音,聞訊而來,見蕭母暈了過去,驚駭道:

  “小郎,夫人這是怎麽了?”

  由己之緣故,讓蕭母氣暈,蕭欽之內心非常惶恐自責,更有擔心及害怕,往日的小聰明此刻全然盡失,已然心亂如麻,嗚嗚咽咽說了一遭。

  “小郎,別說了。”花姑心裡一緊,瞬間明了,打斷了蕭欽之的敘說,鄭重告誡道:“切記,這番話再不可說與他人聽,祖祠的事自有族長處理,小郎與我一道,先將夫人扶回房內要緊。”

  蕭欽之沒作過多想,起身彎腰背著蕭母往西邊臥房走,迎面碰到了端著茶水的木槿,側身與回廊一旁,花姑道:

  “取熱水和幔巾來,再與蔓菁說一聲,照看好小娘子。”

  木槿道:“是。”

  ...

  初春的夜,料峭微寒,月色不顯,漫天繁星下的蕭氏莊園,去除了白日裡的喧囂,變得靜悄悄,夜風過屋簷,抖了燈火一陣。

  這是一間樸素的房間,室內陳設簡單卻不失優雅,青銅雁魚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照亮了這一片幽暗,落在了圍在塌前的雕白屏風上,顯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來。

  蕭母歇息了一下午,此刻已然醒來,才剛過四十的她,疲態盡顯,歲月侵襲了發髻,中間白色滋生,散落在枕間,臉龐也失去了光澤。

  自丈夫亡故始,諸多噩耗接連襲來,蕭母的心尖也愈來愈沉重,今日又被不成器的兒子狠狠氣了一通,終究是抵擋不住,暈了過去。

  好在不成器的兒子尚未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先前態度誠懇,哆哆嗦嗦說了一大堆幡然悔悟之類的話,倒是讓蕭母心裡寬慰不少,氣也消了不少。

  “你能知錯就好,切忌以後行事不可莽撞,如今我也想通了,不求你出人頭地,但求你能平安過一生,便是我見了你父,也好做個交待。”

  蕭欽之心懷愧疚,握著蕭母的手,繼續認錯道:

  “娘,我已知錯,謹記教誨,以後絕不再犯。我明天就親自去請崔老......先生回來,我保證以後每日都去學堂讀書,不逃課,不早退,不遲到,認真聽崔先生講課。你就別生氣了,快快好起來,家裡諸多事還等著你呢。”

  說到崔先生,蕭母又不免長籲道:

  “去年走了兩個先生,今年又走了一個先生,長此以往下去,還有哪個先生敢來教書,想來崔先生未走遠,你明日務必請回來,好言相待,萬不可再得罪於先生。”

  蕭欽之點頭道:“嗯!”

  蕭母又問道:“你素日遊手好閑,不通六藝,棋藝一道,崔先生怎就不敵了?”

  蕭欽之道:“近日在學堂,見族長與崔先生下棋,一時興起,便在一旁觀摩,後來暗自琢磨了幾日,得以窺入門徑。”

  蕭母長歎一聲,道:“棋藝一道,玄機重重,你能無師自通,足見你之聰慧,若是你能把這份心思放到學業上,何愁定品不過?”

  蕭欽之還沒說話,一旁鬼靈精怪的蕭韻之便搶道:

  “阿母,阿母,我學業都比阿兄好,《論語》我已經全會了,阿兄還不會呢,他還經常說我笨,阿兄才是笨。”

  蕭韻之今年虛歲十歲,梳著雙垂髻,烏黑如墨的眼睛,穿著一件鵝黃小衫群,俏皮可愛,與大姐簫藴之性子嫻雅不同,卻是性子活潑,時常與大幾歲的蕭欽之拌嘴。簫藴之還未出閣時,給蕭韻之作的啟蒙,後來則是由蕭母教導。

  蕭母出自北方大族清河崔氏分支,自幼通讀詩書,對言傳家教,尤為重視,如若不然,也雕刻不出簫藴之那般的才女。

  蕭母會心一笑,握緊了小女兒的手,心想:“要是兩個女兒是男兒身該多好。”再一看蕭欽之,眼神不免又黯淡了起來。

  被蕭韻之一攪合,氣氛回暖了不少,蕭欽之撇撇嘴,回蕭韻之道:“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蕭韻之回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蕭欽之又道:“小兒,法當取小者。”

  蕭韻之想了想道:“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

  ...

  兄妹倆在塌前又拌起了嘴,互不相讓,你一言,我一語,便是這尋常的一幕,卻是讓蕭母倍感溫馨,不禁握緊了一雙兒女的手。

  站在回廊上的花姑,聽著屋裡兄妹倆的拌嘴,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再一瞧樓下,族長正從稀疏的光影中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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