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的心理科位於三樓,與它同樓層的還有兩間手術室。節
周慎一邊帶領著李燁在走廊上走著,一邊說道:“我認為醫院對於科室的安排太不合理了,竟然把心理科跟手術室安排在同一個樓層,這簡直就是在給病人製造負面情緒嘛。”
李燁轉頭看了一眼走廊最深處亮著紅燈、外面坐著幾個滿臉愁容的家屬的手術室,低聲“嗯”了一下。
兩人又走了一段不算長的路,拐了個彎,最終在一扇上方掛著一面寫著“心理科”字樣牌子的白色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很好,我沒有記錯路。”周慎抓住門把手,把門拉開,接著看著李燁,朝裡面抬了抬手,“小李醫生,請進吧。”
“嗯。”李燁應了一聲,走了進去。
周慎緊隨其後,跟上,然後關上了門。
李燁進入心理科的科室後,環顧了一圈四周。節
沒什麽特別的,跟他之前去過的荒川朝慎的心理谘詢室的格局大差不差,硬要說有什麽不同的話,那也只有整體裝修布局的顏色了。
荒川朝慎的心理谘詢室采用的是藍色跟綠色,而這裡運用的則是同樣能讓人下意識放松身心的粉色與橙色。
不知道為什麽,李燁一走進這個房間就有一種沒由來的困意。
周慎在邊上飲水機接了一杯水,再走到李燁跟前,遞給他,“小李醫生,喝杯水吧。”
“謝謝。”李燁接過水,輕輕抿了一口,接而注意力落在了不遠處掛在牆壁上的電視機上。
這台電視機沒有播放電影電視劇、亦或者是他在那個世界經常打交道的動畫,而是在循環播放著一段在他看來非常意義不明的錄像。
一顆乒乓球,落下、彈起…再落下、再彈起…節
起落的節奏很有規律,而且聲音也經過了特殊處理,聽起來像是在水裡吹泡泡一樣。
總而言之,給人的感覺很舒適。
周慎又給自己接了一杯水,拉著李燁一起坐在了電視對面的沙發上,“小李醫生,看到了吧,別的科室都是擠滿了人,我這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不也挺好。”李燁又喝了一口水,隨後把杯子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什麽都不用做就有薪水拿。”
“華國人對心理疾病還是不夠重視。”
“有的人,連活下去都很不容易了,哪裡還有閑情逸致關注心理疾病。”
周慎當即瞪大了雙眼,“小李醫生…你這是?”節
“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裡,太辛苦了…”李燁好似被打開了話匣子,一改他之前沉默寡言的作風,一句句話宛如噴湧而出的泉水,被他用低沉且空洞的語氣說出。
“我看見過很多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他們生前無不遭受過健康的人所難以想象的痛苦,他們的每一聲低吼、哀嚎,都足以震懾人的心靈…”
“周醫生閑得沒事可以去醫院的重症監護室看一看,裡面光是儀器發出的聲音就能夠讓人感知到病魔的可怕,可躺在那的那些病人卻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無時無刻都可以聽到…”
“不光光是這些,還有很多明明病得並不是特別嚴重,積極治療完全可以正常活下去的病人,卻因為支付不起高昂的治療費而離開人世…”
“我從事醫生這個職業這麽多年,其中有兩個病人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
“其中一個在我第一次看到他時身上穿著快遞員的衣服,年齡40歲,他被檢查出了主動脈夾層病,不做手術有超過七成的人會在三個月內死亡,可你知道手術費是多少嗎?40萬…最終他放棄了治療,結果離開醫院後的第一個月就去世了,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就這麽沒了…”
“另外一個是我前幾年手底下的一名病人的,那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過路時被車撞了,髒器破裂出血,原本只要經過手術修補就可以立竿見影得解決問題,她父母在外面湊手術費,沒湊齊…花一樣的年紀,跟花一樣得凋零了,年紀也永遠停留在了十六歲…”節
“我有時候都搞不懂,人為什麽會生病…又為什麽偏偏是那些條件不怎麽好的人生病…只需要一場大病,就可以掏空他們家裡全部的積蓄,甚至還有可能治不好…”
…
李燁不知道自己說了多少話,他只知道自己說了很多。
可就是這麽多話,也無法描述出半分生命那一觸即碎的脆弱感。
周慎一隻手握成拳頭,抵在下巴處,眼睛裡閃過一縷異色,“小李醫生,看來…你經歷了很多啊…親眼看到這麽多的生命消逝…嗯…你…覺得自己累嗎?”
“呼…”李燁用鼻子呼出一縷濁氣,“累…當然很累…可也不僅僅只是這些…還有病人和病人家屬的不理解…有時候他們的一些言行真的…讓人心寒…”
“哦?可以說說看麽?”節
“部分病人和病人家屬不懂裝懂,對醫生完全沒有任何信任可言,依從性基本為零,每次治療方案有什麽費用較大的項目他們就開始懷疑,胡亂臆想猜測,覺得這是醫生在通過不光彩的手段提高經濟收入…”
“經過他們一頓胡攪蠻纏, 有的病得比較重的病人都痊愈了,他們還沒有進入正式的治療階段,就算治療了也是磕磕絆絆,輕症拖成重症…”
“還有…治療因為各種原因常常達不到一些病人或病人家屬的心理預期,他們就會大發雷霆,對醫生說出各種各樣難聽的話,甚至於還有的人會動手…我就被病人家屬打過不少次。”
李燁說著,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周慎眉頭微微皺起,而後問道:“小李醫生你嘴上的傷…”
“嗯,只不過我以前不會還手,這次我選擇了還手。”李燁碰了一下嘴邊的淤青,“這其實算輕的了,我有一次下班差點被人用刀捅死。”
“…”周慎的表情變得嚴峻起來。節
“幸好他沒捅對地方,隻給我肚子上留了道疤。”李燁說著,掀開衣服。
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如一條醜陋的蜈蚣一般趴在他的肚子上。
“還有…”李燁給肚子重新蓋上衣服,擼起袖子,“我的胳膊上…”
袖子被拉開,一道中間粗、兩頭細、呈彎鉤形狀的粉紅色疤痕赫然出現。
李燁眼睛裡的瞳孔頓時放大。
這個疤…什麽時候到這具身體上來的…
本站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