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眼見城頭火炮一輪齊射就乾掉了瓦剌悍將孛羅,別說是角樓中於謙三人拍案叫好,就連看到這一幕的明軍將士們都高興的歡呼起來。
十幾門火炮的這輪齊射,至少有一半炮彈砸進了瓦剌騎兵陣中,除了乾掉孛羅外,更是將數十騎轟的人仰馬翻,陣中霎時傳出一陣撕心裂肺慘叫和戰馬的嘶鳴聲。
如此以來,後方衝鋒的瓦剌騎兵收勢不住,紛紛被倒在路上的戰馬絆倒,部分僥幸繞開的騎兵也不得不拉緊韁繩,生生止住了衝鋒的勢頭。
只在刹那間,三千鐵騎就硬生生停了下來,在大道上擠成了一團。
如此突然的一幕,讓瓦剌騎兵們徹底慌了神,下意識朝最前方的孛羅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當先那匹高大強健的戰馬上,哪還有自家主將孛羅的身影!
在前方,只剩下跟隨孛羅的十幾個親衛,而且這些人正紛紛撥轉馬頭,瘋狂朝來時的路上狂奔。
看到這樣的情景,瓦剌騎兵們哪裡還不知道主將也被轟殺,頓時亂作一團。
“將軍中炮身亡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嗓子,瓦剌軍中頓時炸了鍋,瞬間,這個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全軍。
相對於主將陣亡的消息,瓦剌將士們卻更加關注城頭的動靜。
此時,瓦剌將士們在火力覆蓋范圍內擠作一團,完全成了明軍炮兵的活靶子,這要是再來一輪齊射,還不知道會有多少倒霉蛋被撕碎!
眼見城頭明軍清理完炮膛,正才重新裝填火藥,瓦剌騎兵心中的驚恐戰勝了理智,紛紛調轉馬頭逃跑,任軍中將領怎麽呼喝打罵,都止不住潰逃的趨勢。
轟轟轟——
城頭又是一輪齊射,炮彈猶如在軍陣中開了花,掃翻了一大片人和戰馬。
這恐怖的一幕,頓時讓瓦剌騎兵們想起傳說中明軍火炮的威力。
這些騎兵都是瓦剌青壯,並不曾經歷過明太宗朱棣征討漠北的戰事,對火炮的威力了解甚少。
在這些年中,瓦剌雖然和明朝邊鎮偶有摩擦,卻也很少到動用火炮的程度。
土木堡之戰前後這段時間,明軍更是被瓦剌打的落花流水,對付騎兵的火器完全沒有用武之地,以至於瓦剌將士們對這些熱武器十分陌生。
他們對明軍火器的了解,也多是在族中老人追思以往時,偶然聽到過明軍火炮之犀利。
沒有親身經歷,很難感受到騎兵面對火器的無力,是以在親自領教過明朝火炮威力後,瓦剌人心中對於火炮的恐懼被無限放大。
逃!
只有逃,才能避免死亡!
只有逃,才不會粉身碎骨!
只有逃,才有命和家中的妻兒團聚!
三千瓦剌騎兵心中,恐怕有大半都閃過這些念頭,他們嘶聲竭力,連抽戰馬,想要逃離這片人間煉獄。
然而,更讓他們驚恐的是,在奔向來路的時候,竟有一支不下五百人的明軍截斷了他們退路。
“衝陣,不衝就死!”
雖然群龍無首,但瓦剌騎兵們的本能告訴他們,只有衝垮這支攔截明軍,他們才能逃出火炮射擊范圍。
還好,對面的明軍只有五百人,在強大的三千瓦剌精騎面前,他們有極高的勝算。
作為馬背上的民族,瓦剌人天生就是優秀的騎兵,不用上司下令,他們就自覺的收攏陣型,毅然決然的加速朝前方衝去。
然而,最前排的明軍卻舉起了火銃。
“砰砰砰——”
只聽一陣槍響後,明軍陣中冒氣一大片白煙。
隨著槍響,衝在最前方的瓦剌騎兵卻像是被割麥子一樣,紛紛慘呼著跌落下馬。
他們跨下的戰馬,不知是受到槍聲驚嚇,還是被鉛丸擊中,竟不受控制的朝兩邊奔去,衝進了附近的泥田裡。
相比於火炮,火銃威勢要小許多,但在對陣時殺傷力卻更強大,隻這一輪射擊,就讓瓦剌損失了不下七八十騎。
還不等明軍陣中煙霧散去,瓦剌騎兵們就驚恐的發現,明軍前排射擊完的士卒齊齊後退,第二排士兵輪替上前,再次瞄準了他們。
“砰砰砰——”
又是一陣亂槍響起,明軍割麥子的情形再次發生,瓦剌衝陣之勢再次為之一緩。
瓦剌人終於意識到,明軍這種輪替射擊之法,對騎兵有極強的克制作用。
而他們因為擠在一起,無法用弓箭有效反擊,再加上馬背上射箭距離遠遜於火器射擊范圍,因而在這此期間,他們只能以血肉之軀抵擋明軍的火器。
“砰砰砰——”
當明軍火銃第三次射擊後,瓦剌兩千余騎徹底崩潰,紛紛躍入兩邊的水塘泥田裡,想要避開明軍射擊范圍。
“此戰勝矣!”
見到這一幕,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裡的於謙徹底松了口氣。
此戰勝敗,最關鍵的就是那五百神機營將士能不能擊潰瓦剌騎兵,只要將其攔下,瓦剌騎兵無路可走,只能選擇從兩邊的泥田逃命。
這兩邊田地看似廣闊,但對於瓦剌騎兵來說,卻是明軍為他們選擇的墓地。
因為現在北方正處於冬灌時期,田地裡泥濘不堪,戰馬衝進田中,馬蹄會深陷進去,行進速度大大減緩。
為了搶先逃命,有不少瓦剌騎兵選擇丟下坐騎,手腳並用朝對岸踉蹌奔去。
“殺——”
正當此時,宣武門外的大營中,傳出震天的喊殺聲。
於謙三人轉頭看去,就見湯節親領大軍,浩浩蕩蕩從營中殺了出來。
興安拍著窗台,興奮道:“湯指揮出擊的正是時候,瓦剌這次最少要折損一半人馬!”
於謙觀察片刻,見瓦剌人有不少已經奔上岸,而湯節的騎兵也無法發揮作用,他立馬叫來傳令兵,下令讓正陽門和崇文門的守將李瑞、劉得新增派騎兵,從側面去追擊瓦剌逃兵。
待看到兩支騎兵飛速遠去,於謙三人才出了角樓。
站在城頭上,薛瑞既激動又有些唏噓,沒想到京師保衛戰首戰告捷,竟然和歷史上完全不一樣。
要知道,在原本歷史上,明軍首戰告捷,還是前去支援紫荊關的都督高禮和毛福壽部,恰巧遇到了來窺伺明軍虛實的瓦剌三百騎兵,一番大戰後,明軍以少勝多,將這三百人趕走。
但也僅是趕走而已,就這麽一點戰果,卻被朝廷大書特書,儼然成了一場決定勝負的關鍵戰役。
但這一次,明朝守軍和瓦剌第一次交鋒,不但在規模上有所擴大,甚至連烈度都要更加十等,而明軍取得的戰果也殊為可觀。
這讓薛瑞不禁反思起來,究竟是在什麽時候,歷史的走向竟發生了一些細微變化,而這細微變化,是否和自己有關?
於謙和興安交換了一些對此戰的看法,轉頭看來,就見薛瑞滿臉凝重,目光無神的看著遠方,似在思考什麽重要事情。
興安不禁好奇道:“薛小子,咱們打了大勝仗,你卻愁眉不展,可是發現了什麽問題?”
薛瑞回過神來,忙搖頭道:“學生是在想,有此一戰,必能讓京城內外百萬軍民重拾信心,消除土木堡之戰被瓦剌留下的心理陰影。”
“不錯,京城軍民缺的就是必勝的信心,今日一戰,可讓京城軍民更加團結,那良鄉所在的五萬瓦剌大軍便不足為慮了。”於謙頷首道。
興安呵呵一笑,看向於謙:“於大人,此戰既然勝了,那咱家就親自回宮一趟,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知陛下,也好讓陛下放心些。”
他是皇帝派來監軍的,於謙自然無權決定他的去留,只是拱手道:“公公請自便。”
興安看向薛瑞,讚道:“這次大勝,薛小子功不可沒,咱家回宮後,必如實稟明陛下,為你請功。”
薛瑞忙搖頭:“公公謬讚了,學生只是胡亂說了幾句,此戰還是多虧了大司馬和公公謀劃指揮,學生就算有功,也只有這麽一丁點……”
說著豎起小拇指,掐著指尖給對面兩人看。
“哈哈哈,你倒是會說話,且等著咱家好消息吧!”
興安大笑一聲,就跟於謙拱手告辭,提著下擺風風火火的下了城牆。
等興安走後,於謙看向薛瑞,溫言道:
“先前你就簡在帝心,加上此次功勞,或能請陛下格外開恩,允你以陰陽戶身份參加科舉,待你日後金榜題名,即能在朝中為官,做出一番事業,又能繼續研究天文歷算,一展所長,你覺得如何?”
“這……”
薛瑞不得不承認,他是有那麽一刹那心動。
作為一個穿越者,若是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如於謙這般留名青史,被千古稱頌,自然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但一想到科舉需要學習枯燥的八股文,甚至還有可能屢試不中,他就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覺得還是躺平做一條快樂的鹹魚為好。
至於做官的事,還是不要強求了。
見他猶豫,於謙忍不住勸道:
“若是你同意,老夫再替你敲敲邊鼓,請陛下破例一次,就算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製,也不見得就不得更改,畢竟開國這些年來,歷任皇帝違背祖製的事,也不止做這一件。”
說著句話的時候,於謙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並朝周圍看了一眼。
若是這些話傳出去,絕對會被認為是大逆不道,於謙當著薛瑞說這些,顯然是對他充滿了信任。
薛瑞感動之余,忍不住就想答應下來。
然而,他忽然想起一事來,不禁壓低聲音問道:
“於公,我能不能將這些功勞積攢起來,待日後補選為欽天監官,再請陛下格外開恩,允我轉遷其他衙門做官,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嗯?”
於謙不禁瞪大了眼睛,像是看一朵奇葩一樣盯著薛瑞。
要知道,太祖皇帝朱元璋在洪武六年規定:凡欽天監官生,永遠不許遷動,子孫隻習學天文歷算,不許習他業。
僅此一條規定,就斷絕了陰陽戶子弟科舉的可能性。
於謙提出的辦法,是讓皇帝格外開恩,允許他在學習天文歷算的同時,還可以讀書科舉。
以薛瑞的聰明才智,只要肯努力,遲早有考中進士做官的一天,這樣朝廷就能得到即能任事又精通天文歷算的複合型人才,也免得浪費薛瑞這塊良才。
然而,薛瑞卻突發奇想,覺得若是靠著自己擅長的天文歷算本事補錄監官,再靠著長期積累下來的功勞,請皇帝破例允許他以欽天監官身份調任其他衙門,這樣就能不用科舉就輕松做官,還能不負於謙期望,也算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吹胡子瞪眼看了薛瑞半天,於謙才沒好氣道:
“我還真是小瞧了你,竟然敢打這種如意算盤,我告訴你,此事絕對不行!”
“為什麽呀?”
薛瑞略有些失望,雖說他想出這個辦法隻用了幾秒鍾,但比於謙的提議見效快,而且還保險不少,同時他也能輕松許多,但被於謙斷然拒絕,他還是想聽聽緣由。
於謙搖頭道:
“非是我不同意,而是很難成功,就是陛下想格外開恩,恐怕也要面對比允你科舉更大的壓力。
你想想,朝中官職一個蘿卜一個坑,你欽天監官突然要搶佔其他衙門官職,是不是會受到抵製?
再者,不經科舉入仕實非正途,極有可能會被視為幸進之徒,在官場上難免會被人瞧不起,日後仕途必然坎坷, 就是你想做一些實事,恐怕也會無端被朝官抵製,你覺得做這種官有何前途可言?”
“竟然會這樣!”
薛瑞恍然大悟,要真如於謙這麽說,自己就算轉遷到其他衙門,恐怕也會無端遭受排擠,這樣反倒不如在欽天監做官來的自在。
於謙歎息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老夫也不勸你,若是覺得老夫提議可行,隨時可以提出來,老夫會幫你想辦法。”
“好。”
見於謙這麽為他勞心勞神,薛瑞也不想辜負他的苦心,開始思考先前的提議。
卻說興安回到宮中,飛快的朝乾清宮奔去。
“大喜,大喜啊!”
剛到宮門口,興安就扯著公鴨嗓不停叫了起來,引的周圍宮女太監紛紛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