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次日,薛家三人離開了胡府。
雖說胡家上下待他們不錯,可到底是寄人籬下,繼續住下去,難免會惹來非議。
早在石頭胡同時,薛家三口就決定等薛元皓補缺就回明時坊,薛家的家業本就有二房一份,豈能讓大房那邊獨佔?
明時坊在京城東南角,離大時雍坊有不少距離,馬車晃晃悠悠走了老半天,才停到薛府外。
薛元皓正要下車,薛瑞卻拉著他:“爹,您現在車裡等著,我先去看看情況,說不定能給大伯他們一個驚喜!”
說著當先跳下車去,用力敲響了薛家大門。
不多時,就有個中年仆人開門,見到薛瑞後,他不禁一愣,傻傻道:“二,二少爺,你怎麽來了?”
這人是薛府門房吳老六,薛瑞自然認識,聽他這麽問,怒哼道:
“這裡是我家,我要回自己家,還得跟你稟報?”
“小人不敢……二少爺稍等,我去跟夫人說一聲。”
吳老六竟不讓他進去,反而飛快關上房門,去跟薛瑞大伯母趙氏稟報。
“你有沒有問清,那小崽子回來作甚?”
得知消息後,趙氏頓時一驚,急忙問傳話的丫鬟春杏。
“吳老六什麽也沒說,就說讓夫人去看看。”
春杏搖頭道。
“真是沒用,連個小崽子都打發不走,還得老娘出馬。”
趙氏滿臉的怒氣,想到先前京中傳聞,站起身吩咐道:
“小崽子這次回來,肯定來者不善,你去多叫幾個人來,跟我去會會他。”
“是,夫人。”
春杏提著裙子快步離去。
片刻後,春杏就召集了四五個男仆,跟著趙氏一起去前院。
吱呀——
府門重新打開,幾個拿著棍棒的男仆魚貫而出,接著,趙氏也板著臉走出來,目光不善的盯著薛瑞。
見這麽大排場,薛瑞嬉皮笑臉道:“伯母,你這麽興師動眾,可是特地來迎接我回府的?”
“你也配!”
趙氏一手叉腰,斥道:“既然出了我薛家門,你們就不算是薛家人了,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哪還有臉回來?”
聽這口氣,竟然將薛瑞當做惡客登門了。
“伯母,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當日你強行將我和娘趕出府,既不合情理,又不合律法。
今天我回來,你還想將我拒之門外,怎麽,真就是覺著我二房好欺負?”
薛瑞盯著趙氏,冷聲問道。
“我趕你們出府,是因為你爹犯了律法,被錦衣衛抓進了詔獄,要是不將你們趕出去,這薛府上下都要被你爹連累,怎麽就不合情理了?”趙氏反問。
“想必你也聽說了,如今我爹已經平安出獄,就說明他沒有觸犯律法,我今日回來,你還有什麽理由阻止回府?”
“誰知道你爹是怎麽出來的,說不定是用了什麽不光彩的手段,要是被朝廷知道,自有你們好果子吃!”
關於薛瑞父子最近的傳聞,趙氏也聽丈夫說過,可她完全不信這些謠言。
畢竟,薛瑞也是她看著長大的,自然有所了解,平日裡,薛瑞連隻雞都殺不了,怎麽將錦衣衛殺的片甲不留,還強行將他爹救出來?
她先前可是聽丈夫說了,現在朝廷為了運輸通州糧食,已經將京畿府縣的犯人全部拉去運糧了。
說不定,薛瑞就是趁這個機會,才請胡中走門路將父親撈出來的,若東窗事發,那就是罪加一等,搞不好還要抄家殺頭。
正是基於這一點,聽說薛瑞上門,她才有底氣攆人。
“放你娘……放你的狗臭屁!”
薛瑞正要開口,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斥罵。
回頭一看,柳氏正雙手叉腰,咬牙切齒的看著妯娌,目光中要噴出火來。
看到柳氏,薛瑞大伯母明顯有些愣神。
今日柳氏回門,特意穿上了用新料子做的衣裳,看起來整個人的氣質都高貴了一大截,就像是達官貴人家的夫人一般。
趙氏還沒見過這種好看的衣料,好半天她才收回目光,冷著臉道:
“就算你們說破天,我也不會讓你們進去的,你們還是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如果我偏要進去呢?”
薛瑞上前一步,瞪著眼睛問道。
“你,你敢!”
趙氏被薛瑞眼中的凶光看的發毛,不自覺的退後一步,聲色俱厲喊道:“來人,把他們給我亂棍攆走!”
“是,夫人。”
趙氏掌家多年,這些男仆自然知道這府中誰說了算,對於無家可歸的薛瑞母子,他們自然不會手軟。
“我看誰敢動手!”
還不等幾人靠近薛瑞,就聽馬車中傳來一聲厲喝。
這聲音眾人都很熟悉,下意識朝馬車方向看去。
而後,眾人就見穿著官服的薛元皓從容走出馬車。
薛家沒有當過官的人,可不代表不認識這身官服,趙氏登時被驚的張大了嘴巴,指著薛瑞的手都僵在了半空,那些仆人也是滿臉驚駭,手中棍棒不自覺的垂了下去。
趙氏雖然驚訝,可還是想到了一事。
她聽丈夫說過,薛元皓的老師是正八品官,官服就是綠色的,上面還繡著一隻鵪鶉。
就算薛元皓能補缺官身,那也是從九品官做起,現在他穿著正八品的官服,肯定是借胡中的官服來嚇唬她。
“好哇,你竟然敢亂穿他人官服,這是僭越之罪,殺你頭都是輕的,你且等著,我現在就讓人去揭發你!”
剛才還又驚又怕的趙氏,以為抓住了薛元皓把柄,不由激動的滿臉通紅。
薛元皓冷哼一聲,從袖中取出一方印信,舉起來道:
“你且看好了,我已被朝廷任命為五官保章正,這就是我的官印!”
趙氏不認識字,可薛元皓既然敢穿官服,又能拿出印信,恐怕他當官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瞬間,趙氏的心就沉入了谷底。
見父親唬住了趙氏,薛瑞上前一步,衝幾個男仆道:
“你們這些低賤之人,見到朝廷命官還不下跪行禮?”
被這麽一喝,幾個男仆如夢初醒,連忙扔掉棍棒,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趙氏本就心虛,也被嚇了一跳,聽薛瑞讓下人跪下磕頭,她的雙腿也有些發軟,要不是心中還有股傲氣撐著,怕是要當場癱倒在地上。
打死她也想不通,就這麽短短一個月時間,薛元皓竟然從監中囚犯成了朝廷正八品官員,她甚至掐了一把大腿,確認這究竟是不是在做夢。
等這幾個男仆恭恭敬敬磕了頭,薛薛瑞隨口吩咐道:“去把馬車裡的東西取下來,幫我送到府中。”
“是,二少爺。”
幾個男仆不敢拒絕,連忙去幫忙。
“哼。”
薛元皓瞟了趙氏一眼,輕蔑一笑,大步流星朝府內走去。
柳氏滿臉得意,昂著頭從妯娌面前走過,竟也把她當做了空氣。
等幾個下人取了東西,薛瑞帶著蘇蘇進了府裡。
剛才還蠻橫霸道的趙氏,現在孤零零的站在府門口,竟生出了一種無力感。
不過,趙氏可不是輕易服輸的人,雖然薛元皓當官的事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但她還沒有一敗塗地,還是有翻盤的機會。
想到這裡,趙氏不敢再耽擱,腳步匆匆回了後宅。
卻說二房三人回府,正要先去偏院安頓時,突然發現主宅和偏院間的院門竟然被青磚封死。
“這是怎麽回事?”
薛元皓一臉鐵青的問道。
其中一個膽大些的下人解釋道:
“先前二老爺遭了難,大夫人當晚就讓人把院門封死了,說是要撇清關系。”
“她倒是想的挺周全!”
柳氏氣的牙癢癢,怒聲道:“你們幾個,把這牆給我推倒!”
“是。”
幾個下人連忙照做。
這院門是用青磚封死的,自然沒有多結實,被幾個成年男子一推,就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
回到久違的住處,薛瑞倍感親切,推開堂屋門,正要讓人把東西拿進去,卻發現裡面竟然空空如也。
柳氏也看到屋中情形,難以置信道:“這屋中家什都去哪了?”
“這……都被大夫人下令搬走了。”
有下人苦笑著解釋道。
“豈有此理!”
這下,連涵養不錯的薛元皓都被氣到了。
這大嫂實在欺人太甚,二房這邊本就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現在竟被洗劫一空,這讓他們還怎麽住!
柳氏進了臥房,四下一看,屋中除了留著一張空床,什麽被褥鋪蓋之類的東西都沒了,就連他們一家三口沒帶走的衣服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把東西放下,你們先去吧。”
薛瑞平靜下來,揮手打發走幾個下人,這才看向父母,道:“事到如今,咱們必須要跟長房攤牌了,這家必須分!”
這是先前就說好的,可臨到頭來,薛元皓卻還是有些擔心,道:“要想分家,須先說服你祖母,不然鬧開了,傳出去名聲不好。”
在古代,若是一家有幾個兒子,父親去世前,一般都會分好家產,這樣可以最大限度防止兄弟因爭家產而鬧僵。
薛家這邊比較特殊。
因薛瑞祖父突然離世,沒來得及給兩個兒子分家。
再加上長房那邊想用薛元皓名下免徭役的名額,所以花言巧語說服李氏,不讓二房這邊分府另過。
而薛元皓又不能因為財產的事情跟母親鬧的太僵,所以一直得過且過,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現在薛元皓得了官身,就更不能跟母親翻臉,否則孝道有虧,就是履歷上的一個汙點,日後升遷會受到影響。
基於此,薛元皓不得不再次提醒兒子。
薛瑞拍著胸膛,對父親道:“爹,您就放心吧,這次咱們自己不提分家,讓伯父伯母去跟祖母說,而且,咱們還不能吃太大虧!”
“你真有把握?”
就連柳氏都有點不信,大房那邊為了掌控府中財權,可是沒少給婆婆李氏灌迷魂湯,要讓他們同時改變態度,怕是沒那麽簡單。
“哎,你們就放心吧,這事交給我辦,你們不用多說一個字,現在咱們要做的,就是先去跟老太太問個好,以示孝道。”
薛瑞雙手朝身後一背,像個遛彎的老大爺一般就出了堂屋。
薛元皓跟柳氏對視一眼,也隻得跟了上去。
薛家主宅不比胡中府邸,可也是個小三進的宅子,為了討好喜歡吃齋念佛的李氏,大房夫婦特意把主人臥室隔壁的屋子改成了佛堂,讓老太太能每天念經禮佛。
二房三人過去時,趙氏正扶著薛瑞祖母李氏從佛堂走出來。
“娘,兒子來看您了。”
薛元皓忙上前幾步,彎腰跟李氏行了禮,薛瑞和母親同樣如此。
誰知,李氏見了他們,卻一點也不意外,只是隨意瞟了一眼,就轉身朝堂屋走去。
沒辦法,二房三人也隻好跟了上去。
扶老太太坐下,趙氏又給倒了水,就在婆婆身邊站定。
“都坐吧,杵在屋中間是想礙老婆子的眼?”
李氏終於開口,可是語氣不怎麽和善。
用腳想也知道,這肯定是趙氏在背後嚼了什麽舌根子,這才讓老太太不高興。
等三人都坐下,李氏看著穿著官服的兒子,問道:“聽說你做了官,這官究竟是怎麽來的?”
“回娘的話,監中官員空缺,朝廷唯才是用,兒子這些年做的還算不錯,這才成功補缺。”薛元皓回答。
李氏黑著臉,數落道:“當年你爹托胡家翁收你入欽天監,就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做官,日後好給咱們薛家爭光添彩,光耀門楣。
誰知,你這光還沒爭到,卻先得罪了宮裡的大人物,不但自己被抓進了詔獄,還差點連累我薛家上下十幾口性命,你大哥大嫂為了保全大家性命,無奈之下才將你媳婦和兒子送出府去安置。
還好你爹在天有靈,再加上你大哥多日奔走,這才讓你平安出獄。
如今你獲得了官身,非但不感激你大哥大嫂,還特意回來擺出官架子,先給你嫂子來一個下馬威,真當做了官就能在家人面前耀武揚威了?”
“這……”
薛元皓正要辯解。
就聽薛瑞搶先道:“祖母教訓的是,我爹不知道大伯和大伯母做的事,可能是誤會了,這才生了一點齟齬,我替他跟大伯母道個歉,以後咱們兩家人還要和睦相處才是……是吧,爹?”
見兒子問自己,還使勁眨著眼睛,薛元皓隻好順著他的話道:“是這個理兒,先前是我想的差了。”
聽了父子倆的話,李氏面色緩和不少。
一個月前,薛元皓被抓進詔獄,趙氏為了撇清乾系,連夜將薛瑞母子趕出府去。
趙氏卻對婆婆說,她已經找了個地方將母子倆給安頓下來。
後來薛元皓出獄,趙氏得到消息後,又哄騙老太太說這是丈夫奔走相救,托了好多關系, 這才讓兄弟得以平安出獄。
對這些謊言,老太太竟然深信不疑。
剛才兒媳跑來,跟她抱怨了老半天,說是薛元皓做了官後,竟然不顧一自家人的情面,當著下人的面耍官威,還讓她跪下磕頭給她難堪。
李氏最討厭挑戰她權威的人,趙氏替她掌家,代表的是她的顏面,兒子就算做了再大的官,也得看在她的面子上,給大嫂應有的尊重。
現在薛元浩剛回來就耍官威,豈不是不將她放在眼裡?
正因為如此,李氏才對做了官的兒子沒有半分好臉色。
還好,現在兩邊說開了,這矛盾自然也就不複存在,她就不用再操心了,能省了不少麻煩事。
李氏高興起來,可大兒媳趙氏卻是一臉失望,薛元皓父子竟沒有跟老太太吵起來,實在出乎她的意料,這讓她想煽風點火都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