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你說說該怎麽辦吧?”
看著面色惶然的大兒媳,李氏氣不打一處來。
她是信任這個兒媳,才讓她管家,可現在倒好,薛家多年的積蓄都被敗光,要不是二房這邊來鬧上一場,這薛家怕是就要被長房父子倆敗光了。
趙氏哪有什麽主意,猶豫道:“要不再等等,等攢夠了銀子,再起新宅子吧?”
“那你去住偏院?”李氏板著臉問。
“……”
趙氏不說話了,住慣了大宅子,讓她去住破屋子,比打死她還難受。
見婆媳兩都不說話,薛瑞小心翼翼道:“祖母,要不聽聽我的辦法吧?”
“你又想出什麽餿主意?”
趙氏頓時皺起眉來,這個侄子以前很不著調,可現在卻十分陰險歹毒,讓她本能的感覺到一種威脅。
薛瑞歎氣道:“既然不夠起宅子,不如就按大伯母的意思,把這家分了算了,這樣也免得讓祖母為難。”
“當真?”
趙氏微微一愣,沒想到薛瑞竟然會同意分家,現在府中虧空了不少銀子,分家的話,二房肯定要吃虧些。
“當真,不過咱們得事先說好,大伯和堂兄花費了府中這麽多銀子,須得適當補貼我們二房一些,再拿祖父說的分家辦法來敷衍我們,那可就有點過分了。”薛瑞事先聲明道。
自古以來分家就容易鬧出風波,如今自家被抓住了痛腳,不給二房多點好處,恐怕他們是不會同意分家的。
趙氏看向婆婆,試探道:“娘,既然二房這邊都同意了,您看怎麽個分法合適?”
雖然李氏很想把二房拴住,好替薛家光宗耀祖,可府中連建宅子的銀子都拿不出來,還怎麽留住人家?
事已至此,不分家也不行了,李氏問道:“帳上現銀還有多少?”
“約莫二百五十六兩。”趙氏回答。
李氏思索片刻,看向薛元皓,歎道:“你父親離世前,共買下一百二十四畝田地,這算是咱們府中唯一的進項,當時你爹跟我提過,說分家的話,給你分四十畝,並一百兩銀子,外加那個偏院,這些年,我聽你大嫂絮叨,一直拖著沒給你們兄弟倆分家,如今銀子出了虧空,田地也沒有往日值錢,再按你爹交代的分法,未免讓你吃虧,我便做主,把府裡銀子和田地均分給你們兄弟,你覺得如何?”
眾人都盤算起來,若是均分的話,二房這邊能拿到一百二十八兩銀子,六十二畝田地,外加一座價值約五十兩銀子的偏院。
自土木堡大敗後,京城的田地價格大跌,最近雖然價格有所回升,可也不足先前的七成,這六十多畝地算下來,大概也就值三百六七十兩銀子。
滿打滿算,二房這邊也就分到了五百多兩銀子的家產。
而大房那邊,虧空了那麽多銀子,分的財產不但有價值三百多兩銀子的田地,還有一座不低於千兩的三進宅邸,再加上府中一些不動產和十多個奴仆,這比二房分到的財產可多了幾倍。
很可惜,在古代社會嫡長子才有繼承權,家中財產有大半屬於長子,幸虧薛元皓也是李氏所出,再加上他如今得了官身,在薛家地位上升了不少。
要不然,二房這邊能得到一個偏院能安身就算不錯了,哪還敢有膽量跟長房爭家產!
這時候,薛瑞很明智的沒有說話,把選擇權交給了父親。
柳氏在旁邊欲言又止,似乎想出聲表示反對,可她長了好幾次嘴,也沒能說出話來,最後隻好悻悻作罷。
雖然李氏對薛元皓不是很好,但薛元皓身為兒子,心中雖然也埋怨過,可他到底是個孝子,如今為家產的事鬧得這麽不愉快,他也不想讓母親為難,毫不猶豫點頭道:“既然母親覺得這樣合適,那兒子也沒什麽其他要求了。”
李氏看向二兒媳,問道:“柳氏,你覺得如何?”
“我……我也沒意見。”
柳氏點頭。
不等祖母望過來,薛瑞主動開口道:“我聽我爹的。”
李氏看向大兒媳,交代道:“等元柏回來,你去給他商量一下,如果沒意見,就去帳上支了銀子,盡快把這家分利索。”
對於婆婆提出的分家方法,趙氏雖然心有不甘,可也隻得接受。
這個分法,其實對長房來說很有利,趙氏掌家多年,雖說虧空了公中不少銀子,可她也往小金庫裡扒拉了一二百兩,算是一筆隱形收入。
只是,以後田產減半,收入也要下降了一半,日後必須得看緊點兒子,不然府中入不敷出,這家遲早要敗!
說服了自己,趙氏對婆婆道:“娘,琰兒爹應該快回來了,我去問問他,若是他同意了,我就把銀子取來,交給小叔子他們。”
“去吧,就說是我要這麽分的,不要讓他埋怨自家兄弟。”李氏吩咐道。
“兒媳省得。”
趙氏看了薛家三口一眼,面無表情的離去。
等人走後,李氏看向薛元皓夫婦,道:“地契都在我手裡,待會我就取來,你拿到衙門去過到自己名下,還有蘇丫頭的身契,也一並給你們。”
“讓娘操心了。”
薛元皓慚愧道。
李氏搖搖頭:“也怪我管家無方,要不然,給你起一座宅子又有何難,這次分了家,日後就得靠你自己去建了,好在你有了官身,想必再升上幾級也是有可能的。”
猶豫了一下,李氏壓低聲音道:“皓兒,娘求你件事成不?”
薛元皓忙站起來,苦笑道:“娘,有事您就吩咐,哪裡用的著求我,這不是折兒子壽嗎?”
李氏歎息道:“你們也知道,元柏是個死讀書的,整天被媳婦兒支使的團團轉,沒有半點自己的主見,琰兒又缺乏管教,被她娘慣出了一身毛病,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器,現在薛家看似還算風光,以後還不知道會不會被敗光,若是真有那麽一日,你這個做弟弟的,可不能袖手旁觀,起碼得給他們一口飯吃,不然娘死都不能瞑目。”
“娘說的哪裡話,雖說咱們兩家分開了,但畢竟是血濃於水,我不會看著薛家敗落的。”
薛元皓保證道。
“如此甚好。”
李氏欣慰的笑了起來,而後對柳氏道:“現在想想,這些年我虧欠你甚多,待會你隨我去取地契,我還有話跟你說。”
“啊……是。”
柳氏有些慌亂,嫁進薛家這麽多年,她還從來沒聽李氏這麽說過,不由有些心慌。
“呼——”
等婆媳倆離去,薛元皓父子倆同時松了口氣,現在分家完畢,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柳氏行色匆匆回來,手中還端著一隻不小的方形木盒。
薛瑞好奇道:“娘,這地契還裝這麽大一盒子嗎?”
“回去說。”
柳氏朝左右看了眼,沒看見趙氏的影子,這才松了口氣。
三人回到偏院,柳氏關上堂屋門,對父子倆道:“剛才娘叫我去,把陪嫁給她的嫁妝都給了我!”
“娘的嫁妝?”
薛元皓愣住了。
當年薛瑞祖父考中秀才,被京城一名李姓商人看重,遂把女兒李氏嫁給了他。
李氏出嫁時,娘家陪嫁了不少東西,後來為了資助丈夫,李氏拿出一部分嫁妝典賣作為本錢,這才讓薛家漸漸有了起色。
本以為李氏的嫁妝要留給大房,不成想她卻給了柳氏。
“娘的嫁妝你怎麽能收呢,這要是傳出去大哥豈能善罷甘休!”薛元皓生氣道。
柳氏氣道:“我也不想要,可娘非要給我,說是怕給了大房也被他們敗光,她把嫁妝給我,說是讓咱們在大房落難時幫一把,我要是不收的話,她肯定覺得我心裡還有怨言。”
“祖母對大伯真是太好了,相對於我爹來說,就像是從別人家抱養來的。”薛瑞聽了直搖頭。
“混帳小子,連你爹都敢編排?”
這槽吐的有點不合時宜,薛元皓聽的臉色一黑,要不是兒子現在長進了不少,他說什麽也得教訓一頓。
柳氏為難道:“你們說該怎麽辦,不收吧娘不放心,收下吧,萬一大嫂他們知道來鬧怎麽辦?”
“怕什麽,東西又不是搶來的,到咱們手裡就是咱們的,萬一真如祖母所說,薛家被大伯他們敗了,咱們給口飯吃不至於讓他們餓死,這不就行了?”薛瑞無奈道。
“也只能這樣了。”
薛元皓搖搖頭,算是同意收下母親的嫁妝。
打開木盒後,裡面的東西讓一家三口差點驚呼一聲。
這裡面基本都是女子佩戴的飾物,其中有一副打造極其精巧的頭面,基本都是用金銀製成,按柳氏的說法,這副頭面少說要值一二百兩銀子。
另外,還有一些諸如金步搖、玉簪、耳環、手鐲、戒指、玉佩等飾品,零零碎碎加起來,起碼也要值個二百兩。
“祖母手裡好東西真不少啊!”
薛瑞看的兩眼放光,本來自家窮的叮當響,結果這一分家,手頭資產直逼上千兩銀子,一下來了個***。
柳氏看到這些首飾,忍不住拿起來往自己身上比劃,還不時問父子倆好不好看。
屋裡兩個男人自然是一迭聲的誇讚。
試戴了老半天后,柳氏戴耳環是動作突然僵住。
“怎麽了?”薛元皓發現,忙問。
柳氏轉過頭,急呼呼道:“壞了,我娘家陪嫁來的嫁妝,還有咱們自己攢的銀子,都被大嫂搜刮了去,剛才一時沒想起來,不行,我必須得要回來!”
說完,推開門就提著裙子往東廂跑去。
“快,咱們也一起去。”
父子倆怕柳氏吃虧,也連忙跟了過去。
一個多月前,薛元皓被抓緊詔獄,薛元柏夫婦怕被連累,當夜就將母子倆攆了出去。
事發突然,還在照顧薛瑞的柳氏完全沒有準備,連鎖在箱子裡的嫁妝和薛元皓多年積蓄都沒來得及取走。
他們這一走,偏院中的東西自然就歸了趙氏。
在打開箱子後,發現裡面有柳氏的嫁妝和八十多兩銀子,趙氏自然毫不客氣的全部笑納了。
先前柳氏一直惦記著分家的財產,都忘了自家的東西都落到了妯娌手中,現在想起來,自然要去拿回來。
薛瑞父子趕到時,趙氏和柳氏已經爭吵起來。
對於拿走二房私產的事,趙氏死活不承認,說自己根本沒看見那些東西。
柳氏哪肯相信,挽起袖子就打算進屋去搜查。
正巧這時,薛瑞大伯薛元柏回來,看到弟弟穿著一身官服後,他不禁心裡一驚,連忙問這是怎麽回事。
得知薛元皓得了官身,薛元柏心裡發酸,他考了這麽多年都沒能中秀才,而弟弟平日連四書五經都不習,卻能得到正八品的官缺,這讓他對欽天監的補缺制度十分不滿。
象征性的跟弟弟道賀後,薛元柏被趙氏拉進了屋,說了李氏已經給他們兄弟分家的事。
薛元柏起初還有些不滿,可聽媳婦說母親已經知道他們揮霍公中銀子的事後,薛元柏也不免有些心虛,這些年來,他結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他們讀書不行,吃喝玩樂倒是有一套,他又是個好面子的人,經常請客做東,所以花費了不少銀子。
對於兒子逛窯子的事,薛元柏也是十分生氣,因為趙氏管得嚴,他都沒機會去眠花宿柳,可兒子卻做了他不敢做的事,這讓他覺得非常不公平。
當然,他也只能在心裡想想,連抱怨都不敢。
知道分家之事不可挽回,薛元柏又問:“剛才弟妹說你拿了她的嫁妝和私房錢,可有此事?”
“我沒拿,誰知道被哪個手腳不乾淨的下人拿了。”趙氏眼神閃躲的回道。
薛元柏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正色道:“元皓做了官,咱們還是盡量不要招惹,說不定日後還能幫為夫一些忙,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他一個欽天監官,能幫上你什麽忙,又不是咱們宛平縣的父母官,還能助你考上秀才不成?”
趙氏見識再短,也知道欽天監官獨立於文官系統外,平日裡雙方根本沒有任何交際,她實在想不通薛元皓能幫丈夫什麽忙。
薛元柏氣道:“你想想,咱們家出了個八品官兒,跟縣太爺品級都差不多,以後在外應酬時,那些同窗好友是不是要多給我幾分面子?”
“也罷,我待會去跟府中下人問問,幫他們找回來就是,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誰稀罕似的。”
趙氏不懂讀書人的事,可多幾分面子總是好事,能助丈夫早點考上秀才,才能讓他繼續考舉人、中進士,乃至最後做大官,封妻蔭子。
相對於這個遠大宏偉的目標,柳氏那點陪嫁和銀子根本算不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