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方樹抬起來頭:“二哥，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嗯大嗯媽對我好，我當然也感受得到。但是，我不想上學跟這些沒有關系。”

　　胡方樹說到這裡笑了笑:“二哥，我想說詳細點，你有時間聽嗎?”

　　胡方柱感覺這個弟弟長大了，下面的話看樣子是他早已想好的:“有時間呢，晚上能有什麽事，你說的越詳細越好。”

　　胡方樹眼睛看著河面，低聲的講了起來:“那是春天的時候，有一天大隊裡面有吵吵聲，鄰居有幾個人跑去看，我也跟去了。大門裡面有個女的坐在地上大哭，好幾個人在那裡勸，但是女人還是一個勁的哭，說什麽求大隊幹部給點錢，女人說她家男人死了，沒有錢下葬。”

　　“後來呢?”胡方柱胡方柱聽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問了一句。

　　“最後大隊還是給了錢，女人被她家人帶走了。”胡方樹接著說道“等要錢人家的人都走了以後，邊上有人打聽是怎麽回事，聽了幾個人這一言那一語的我才弄明白。”

　　原來，西城大隊五隊有一家男的三十九歲就死了，患的是先天性心臟病。從小到大因為條件有限並沒有治療，在這個年代得到這種病也沒地方去治療，而且在病人年輕的時候反應並不明顯，為了糊口，男人不得不各種拚命的乾活，這樣天長日久下來，兩三年前病情變得嚴重，又過了兩年變成了臥床不起，家人把病人拉到醫院治療，醫生只能遺憾的告訴家人，準備後事吧，又拖了些時間，在春天去世了。

　　這件事給胡方樹的印象非常深刻，感覺自己病跟這個死去的人很像，用農村人的說法，都是胎裡帶來的毛病，並且從小到年輕這段時間跟正常人幾乎是一樣的。

　　而胡方樹自己知道自己那裡不一樣，比如:和別的同齡人跑相同的距離，人家喘一會兒就能恢復正常，自己喘的時間比別人長一倍不止，心跳的像周圍的地面都在晃動，負重的情況下，不但心跳加快，呼吸困難，還會帶著劇烈的咳嗽，臉憋得通紅，好強的胡方樹為了不讓人發現，只能強忍著不適到離人稍遠一點的地方再放開了喘息。

　　胡方柱靜靜的聽著弟弟講述，見胡方樹停了下來說道:“這件事我後來也聽人說過，但是，你跟他不一樣啊！你看嗯大，嗯媽不都很照顧你嗎，將來肯定比姓藍的好！”胡方樹這時候才知道春天去世的那位姓藍。

　　“以後生活條件好了，就算最差的結果，你一定比姓藍的活得長吧，何況醫學越來越發達，說不準再過幾年你的病就能看好了，你現在就放棄上學，我不讚成。”胡方柱給了弟弟希望，說出了反對弟弟輟學的理由。

　　“二哥，以後的事情我不想說，誰知道姓藍的小時候他的家長和醫生是不是也是這樣對他說的啊！”胡方樹接過胡方柱的話“現在我只知道，我自己跟姓藍的病差不多，也明白了差不多三十五，六歲就不能正常生活，我不把希望寄托在看不見摸不著的想象上。”

　　胡方樹說道這時，抬起來頭看著胡方柱:“二哥，不是說人越老越怕死嗎！現在我對死亡沒有一點概念，也說不上怕與不怕，也許將來真正要死的時候會怕吧！但是，我有一個計劃。”

　　胡方柱看著朦朧月光下胡方樹那張幼稚的臉，對眼前這個弟弟突然有一種離得很近卻又很遙遠的感覺，聽到弟弟說有個計劃才將思緒拉了回來:“我聽著呢，把你的計劃告訴我，看看我能不能給你幫上忙。”

　　“二哥，

我知道人總有一死，不同的只是年紀大小而已，能活百歲是對人美好的祝願了吧！既然是這樣，我為什麽不能把三十五歲當著是自己的一百歲呢?”胡方樹說到這裡那雙不大的眼睛眯著笑了。　　“你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點在理的奇談怪論！你這點小腦瓜裡天天到底瞎想些什麽啊?”胡方柱有點無語的看著胡方樹。

　　“喂，二哥，你也認為我的想法在理啊?”胡方樹笑意越發濃了。

　　“在理你個頭啊！不要斷章取義，你的話歸根結底還是奇談怪論！”胡方柱沒好氣的說道。

　　“二哥，我們不談這個了行不行?用數學老師說的話，現在進入下一題。”胡方樹不跟二哥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現在已知條件是我命長為三十五，六歲，為了證明我的三十五，六歲是相當於別人的一百歲，我的打算是，用余下的二十年時間，去學習，了解，見識這個世界，只要我的各種見聞，經歷和七八十歲人的相似，所以對我來說，是不是也算是長命百歲了啊?這是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以後給自己定下的遠大志向！”

　　胡方柱徹底被弟弟這種腦洞大開的想法震驚了。

　　“我知道你在學校的數學學的不錯，但是，你把證明題這樣用二哥我是服了，既然你這樣想，我也不跟你討論已知條件的偽命題，只要你過的開心就好，我相信家裡人不會強迫你的。”胡方柱無可奈何的表達了自己看法。

　　“二哥，我有同學是街上戶口，他說他上完高中就可以上班了，現在年紀小，不符合分配工作的規定，上高中只是為了多混兩年。我呢?兩年後畢業和現在不念書我不知道有什麽不同！”胡方樹年紀不大，見識更是談不上。最主要的是，從上學到初中畢業，可沒人跟他說過高中畢業了還有考大學這一說，就像他二姐胡方桃，高中畢業參加了高考，考完了結果怎麽樣，她自己沒說，家裡人也沒人去問，一家人只知道胡方桃以後就是在家乾活，將來找個婆家嫁了。

　　在當時的胡方樹心裡初中畢業和高中畢業真的沒什麽區別，他考慮的是不想在自己短短的生命裡再浪費兩年。【這時候的高中只是兩年，還沒有高三。】

　　胡方柱有些無話可說，在他心裡有句話是想告訴胡方樹的，就是高中畢業可以考大學，考上大學以後更有出息。但是，他不認為弟弟有考上大學的希望，三星鎮的中學，可從來沒有人考上大學的，他自己是剛畢業就被縣裡抽了過去培養試用，如果那個時候自己提出考大學的話，會被領導說不安心本職工作，評語不好，就算成績夠了也別想去上大學，還會把現成的工作丟了。

　　胡方柱忍住再勸胡方樹的衝動，歎了口氣:“我會跟嗯大嗯媽說你決定不上學了，你自己做的決定，將來不能怪這個怪那個的。”

　　“知道呢。”胡方樹馬上答應了下來:“二哥啊！你以後有空能不能給我講講縣城是什麽樣的啊?聽人說還有兩頭開的小汽車，你見過沒有啊?”見二哥答應了自己，胡方樹馬上把自己一直想問的事情說了出來。

　　“什麽兩頭開的小汽車?這個我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也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縣城是什麽樣的下回跟你說。”胡方柱有點害怕這個弟弟再冒出什麽奇葩問題，既然弟弟已經勸不回頭，他也只能向父母匯報一下，別的也管不了那麽多。

　　“好的，二哥你不要忘了，下回跟我說啊！”胡方樹又盯了一句，他可不知道胡方柱隨便應付自己的。

　　“二哥，你再去縣裡，能不能帶我去玩玩啊?”胡方樹一直想對胡方柱提這件事的，當然不會放過好不容易逮到和二哥單獨說話的機會。

　　“唉，大兄啊！我去縣裡都是有事的，事情結束就回家，再說了這次剛回來，好多工作等著去做了，短時間真沒機會帶你去。”胡方柱講了自己的難處。

　　“不行就不行唄，以後我自己去。”胡方樹央央的說道。

　　見到弟弟無精打采的樣子，胡方柱心頭不忍:“你放心吧，只要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出去看看，不要說縣裡，就是市裡都行，怎麽樣?”

　　“那我不去縣裡了，就等你帶我去市裡”。胡方樹高興地站起來很認真的對胡方柱說道。

　　胡方柱……“好吧！”

　　胡方柱真想給自己一巴掌，市裡自己隻去過一次，還是工作期間集體去學習的，如果現在讓自己去的話，不問人連回來的車站都不知道在哪裡。

　　胡方柱心裡發苦，恨自己一時激動許的願難以實現。現在隻想回去給父母匯報，離這弟弟還是遠點的好。

　　“大兄，我們回家吧，不要老在溝邊玩，小心晚上蛇爬上來。”胡方柱說完回頭就走。

　　“二哥，真會有蛇嗎?告訴我在什麽位置啊?”胡方樹見到二哥要走，連忙追問兩句。

　　“就在你那個位置”。話音剛落，胡方柱已經轉過了東山頭不見了人影。

　　‘二哥是不是怕蛇啊?跑這麽快！’胡方樹不解二哥怎麽走的這麽快。

　　天上月亮升的更高了，胡方樹往後退了幾步，眼睛盯緊了河裡的水草邊緣，胡方樹是見過蛇好多次的，看著有些瘮人，倒不是很怕，彈弓包裡裝好了小石塊，弓著腰，狩獵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