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縱然是師九如來此,也不過是多了一個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罷了。 雖然他向來擅長開導他人,可遇上一個完全封閉自我內心的人,也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子陵,不二刀,可否讓師九如將人帶走。”
在和夜滄瀾對坐了一天一夜後,師九如終於暫時放棄想要用語言開導她的方法,對非常人,就要有非常的手段。
不得不說,金子陵前日用的辦法,的確有效。
唯有讓她親眼見到……重要的人,受到傷害,她,才能慢慢……恢復正常。
“你要帶她下山?”
從心底,金子陵是不想讓師九如這樣做,畢竟……如今中原亂,她下山……難免遇上危險。可若不這樣做,怕真是誰也無法讓她……恢復正常。
“有吾在,一切放心。”
師九如既然敢做出這個決定,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畢竟,夜滄瀾不是七年前的夜滄瀾,師九如也不是七年前的師九如。
“也罷,當殺者殺,有滄瀾在,只怕你也不用為難。”
金子陵清楚,師九如的武功,罕有敵手,只是這人太過仁慈,從不傷人命,往往導致自傷,但有夜滄瀾在……便是不用殺人的局面,估計也會變成殺人場。
而又因為她現下遭受劇變,不會對敵下殺手才奇怪……
綜上所述,很安全。
所以,沒有理由拒絕不是麽……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
天空,略有些隱晦,更看不出是什麽時分,因為,那低壓壓的雲,仿佛似天,觸手可及……
選了這麽一個日子離開,倒也不是為了應承這個氣氛,而是多留下去,也沒有意義。
“中原現狀雖已如此混亂,但並非所有人,皆牽涉其中。滄瀾,你可願與吾一同前去探望故人。”
結尾雖是詢問,但話語卻是肯定。師九如此言,也僅僅是向她說明去意。
她本就不想多想任何問題,毫無思考去處,被師九如牽著,茫然而行。
至少……讓她開口,否則,他縱然有通天之能,又怎能與全然封閉自己的人溝通勸導。
只是,她之遭遇,究竟為何……才會讓她,變成如今這個地步。
師九如微微歎息,夜滄瀾的性子,很好揣摩。她看似狂傲不羈,看似慣於睥睨世情,一切不過是為了隱藏一顆過於細膩的心而已。
這樣一種過度的自我保護,是對人不信任的最真實表現。
原本有機會,讓她敞開心扉,只是,那機會,在七年前便失去。
再見到她,是未曾改變過的容顏,和冷淡封鎖的……疏離。
還好該慶幸,她還能像個提線木偶一般,與他同行。
仁之道是救人,殺之道,亦是為了救人。
自然,在不奪去他人前提下能夠做到救贖,是最好的。這是……師九如的堅持。
他帶著夜滄瀾,挑揀一些人煙罕至的小路走,是明知天下亂,而暫放開的決定,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讓她知曉……她心底牽掛的人無恙,她才不會做出遺憾終生的決定。
中原這一潭混水,她早晚還是要涉入。
為江湖而生,為江湖而忙,不是她的宿命,而是她的選擇。
這裡,是……
“阿娘,默兒練完了今天的刀法,作為獎勵,阿娘是不是可以給默兒做紅燒排骨?”
稚齡的孩童,興衝衝地提著一柄木刀,
撲進含笑而待的女子懷中,時間過去許久,昔日的少女,也成了如今溫婉的母親。 唯一不曾改變的,便是眉間那幾許……天真。
“就知道吃,阿娘每天變著花的給你做,這點食譜眼看又要被你掏空。”
輕輕點了點兒子的頭,蝶湘淚一把抱起他,讓他和自己面對面:“想吃排骨,把你那個懶鬼爹找回來,讓他給你去找新鮮的食材。”
“嘿嘿~就知道阿娘最好~~我去找阿爹!”
默兒歡呼一聲,自蝶湘淚的懷中蹦了下來,一溜煙地跑沒了影。
這倒霉孩子,一晃眼這麽大了,也距離那個倒霉的孩兒他爹,被她從大雪山拚死拚活撿回來,求爺爺告奶奶救活他,也過了七年……
時間,便是過的這麽快。
“嗷嗷,阿娘,阿爹要揍默兒!救命我!”
默兒以比去找人時的速度還要快地嗖一下飆到蝶湘淚身後,她抬頭,便對上了兵燹那張白玉般陰沉的臉。
“你要幹嘛?”
蝶湘淚沒好氣地瞪著兵燹,平日不見管兒子,中原有難也不見出手,這家夥整天就窩在這麽個避世的所在,對著江水連刀,平常不想辦法維持生計就算了,畢竟她可以有事兒沒事夜盜千戶替為富不仁的人消化一下過多的家財,可……人不能這麽閑著啊!
“也不知是誰,如今三月身孕,還敢下廚,蝶湘淚,你讓開。”今天他不抽這小子就不是他爹!
“……矮油天開了地裂了!你居然還記得這件事!”
蝶湘淚一把拎住兵燹的衣領,柳眉倒豎:“老娘下個廚你有意見?有意見你自己去!哪天不是老娘做飯伺候你們這兩個大小變態!你不來打下手就算了,吃的時候沒見你少吃!”
“咳咳,阿娘,今天是阿爹難得嘴硬說好話,阿娘就不要挑理了╮(╯▽╰)╭。”
默兒的表情極其之欠抽,簡直和當年的蝶湘淚如出一轍麽人兵燹在被兒子如此吐槽,原本就傲嬌的性子,更覺得臉上掛不住:“臭小子,你!”
遠處的樹叢後,師九如的聲音適時響起,解說了這些年來,蝶湘淚的生活。
當年,天忌與兵燹為族人之命,親人之命,決戰大雪山,容衣與蝶湘淚,誰也無法勸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以命作為賭注。
那一戰,誰也沒贏,誰也沒輸,兩敗俱傷之局。
容衣帶走了重傷昏迷的天忌,蝶湘淚拖著七個月的身孕帶走了瀕死的兵燹。是屈世途給了她醫治兵燹的方法,靈蠱山……緋羽怨姬便在失了夜滄瀾的下落後,依然還要替她救治這些整日玩命的亡命徒。
這些話,夜滄瀾聽在耳中,眉間,未曾有任何變化。直到……
“好了!你們兩個!都給老娘我滾走打獵去!”
河東獅吼……默兒倒是不在乎,兵燹……咳,老爺們不跟小姑娘計較!這一大一小兩個……還真就乖乖轉身,打獵,走人……
目送著他們閃走, 蝶湘淚的手,下意識地按在小腹上,目中,是柔和,也有一絲憂愁:“真是,時間過的太快了……七年了,夜姐姐,兵燹那個笨蛋都要第二次當爹了,你究竟在哪裡呢,一直想讓你做默兒的乾娘,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七年,三十年,究竟……哪一個是真是的?
夜滄瀾的眼中終於有了些微的變化,只是,下一個動作,是轉身便走。
“不去見她麽。”
聽得師九如的話,她腳步微停,手指微動,隨後,便是一道流光劃過,離開這處所在。
唯有突兀出現在蝶湘淚面前的……一個由刀氣留下的夜字。
這氣息……
蝶湘淚驟然而驚,與兵燹在一起如此久,她又怎會不知,妖刀訣留下的氣息。如今,這世上,能將妖刀訣用到如此地步的人,除了兵燹,便只有……
“夜姐姐!!”
蝶湘淚驚惶地衝向林中,無奈,一絲痕跡也不曾發現。
“阿娘,怎麽了?”
聽到動靜奔回來的默兒一下撲到蝶湘淚身邊:“阿娘,你在喊什麽?”
“……兵燹,是夜姐姐回來,你看,這一定是妖刀訣留下的!”
“……”
“我早就說過,她命硬死不了。”那女人,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感覺她也能從屍山血海裡活下來。只是這麽出現又不出聲……那性子,越發招人恨啊。
兵燹摸了摸蝶湘淚的頭,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消失了這麽久,音訊皆無,突然又出現……她在躲什麽?罷了,早晚……要算這筆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