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休息也休息夠了,你也該回去了吧。” 事情全部解決,金子陵毫不客氣地將夜滄瀾轟下寂山靜廬,用他的話來說,她要是再敢打上門來,那就做好賣身靜廬二十年當劍僮的準備吧!
對此夜滄瀾絲毫不以為意,也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清楚,要是再有下次……她定然還是打將上來……
倒是這個又貴又重又麻煩的師九如,究竟該怎麽解決?
策謀略既然敢暗算花姬,就一定是算準了天策王朝的人一定會在此時此景之下,傾注全部兵力保證邊防,而與花姬相關的這些人也會盡數守在天壇。若是一舉策動魔魘大軍,必然能夠收到奇效。
魔魘之氣開始了令人膽寒的移動,想來是策謀略準備發動總攻,屈世途一方面請天策真龍和定風愁帶兵守衛在天壇之外,另一方面則是由照世明燈率大軍堵住萬裡江邊防線,這場戰爭,十七萬魔魘大軍傾巢而出的戰爭,一旦有所閃失,後果,將是誰也承受不起的。
這段期間,黑衣曾上天壇來尋過風之痕,他敗了,敗給了一個來歷不明,手持重杵的怪和尚,權妃勸過他,他聽不進去,他想知道風之痕的心思。這便有了風之痕幫他從困境中走出的一幕,而後,風之痕交代他,讓他攔截下妖後進兵中原,一邊是師尊,一邊是母親,黑衣劍少沒有時間多想,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攔下了……再做打算。
萬裡江邊,魔魘大軍尚未出現,但策謀略卻已經指派了魔劍道剩余的人馬,牽製住了天策大軍,他自己則在惡靈鬼谷內準備運功復活魔魘。狡兔尚且有三窟,何況策謀略。這是風之痕的疏忽,他找上過一次惡靈鬼谷,在沒有收獲之下離開,所以他沒有看到,當他離開後,策謀略突然出現在其中的囂張大笑。
“你們,該退避了。”
天壇之外,天策真龍對上魔劍道人馬,兩軍交匯,氣氛異常緊張。
“今天來此,不達目的,誓不回頭!”
一聲怒殺,雙方交戰,天壇之內,沙舟一字師已經開始與花姬一同開始施行誅魔大法。
既然自己已經活不過三天,那為何不將有用之軀用在該用的地方。救了天下蒼生,自然好過什麽都不做便安然離開這個世界。而自己為他所記住,留在他的記憶中,這一生,足夠了。
“一字師!你與姬無花一並下黃泉去吧!”
就在一字師功行至關鍵之刻,天忌與凱突然出現,凱一聲冷哼,便要向無暇分心的二人下手。
“有吾在此……誰來造次?”
風之痕倏然出現,沉聲而喝,他找不到策謀略的據所,只能帶著白衣劍少回轉天壇固守,花姬……自己選擇了人生的終點,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送她最後一程,讓她離去的從容。
“風之痕!”
凱心中一驚,慌忙退開,將位置讓給蓄勢待發的天忌,自己則挑上了白衣劍少。
“受了策謀略恩惠,便可以罔顧一切,為其賣命麽!”
就在天忌與風之痕正要動手之際,夜滄瀾突然自天壇後方出現,這急急而奔的路上,她想通了很多事,比如,如果獨孤遺恨是受了策謀略的恩情要挾,那麽天忌呢?從天忌的氣息可以判斷,這絕不是一個不問青紅皂白便會濫殺無辜的人,那麽唯有比照獨孤遺恨的遭遇。
天忌聞言,握劍的手頓了一下,複而目露殺機,大戰在即,他沒有功夫管夜滄瀾是否說中,他只需要做到策謀略的交代即可。
“風之痕,你去保護花姬,這裡……交給我!”
“嗯?也罷。”
風之痕也不勉強,讓出位置。親手保護花姬,這是夜滄瀾所希望他做到的,他一生悟劍,從不曾體會兒女情長,如今花姬將亡,說心中沒有遺憾,並不現實。再寂寞的英雄,心中都會有柔軟的一刻,如今已到了這般時刻,他再矯揉造作下去,便顯得太過虛偽了。逃避了這麽多年,難道連最後一份守護依然要吝與給與麽?那樣……他未免當真枉費了男兒一場。
“閃開!“
天忌心下著鬧,他不明白,為何自己連夜滄瀾都只能戰個平手,這女人的功力增長的過於詭異了!
“你是一心為策謀略賣命了?”
“與你何乾!”
天忌攻勢益發加緊,一聲冷嘯,劍氣宛若八方疾電,籠罩向夜滄瀾周身。
“與我無乾,卻與她有關!為策謀略賣命之人,唯有……死!”
夜滄瀾刀鋒一轉,化成電光凌空飛竄,一抹青芒圍繞著天忌身前不及寸許之處回旋飛閃,如非是她功力不夠,早將天忌擒與刀下。
而天忌也辨出了夜滄瀾的打法,那分明是毫不介意地透支著自身的功力,要知道,功力透支之後,便會透支生命力,為了救人,做到這種田地,有必要麽?
師九如並未出手,只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自有靈氣護體,魔魘大軍對他造不成半點傷害。
有些人有些事,是要他們自己來解決,他插手,反而會引起變故。何況,戰況並非膠著,優勢,盡在中原一方。
而夜滄瀾一聲沉喝,無數刀光,登時籠罩於天忌的四周,化剛為柔,又似是剛柔並濟,這若有若無的神奇勁道,一波波地向他湧向。
從未見過如此多變的武功,天忌內心的吃驚益發加重,策謀略隻讓他研究透徹了風之痕的劍法,對夜滄瀾,他是一點都不熟悉的,對方招式之奇,乃是自己生平僅見,竟似……完全無跡可尋。
忽而,他感到自己彷佛正被一圈圈無形的絲線密密地裡繞般,身手逐漸難以施展,氣息也愈窒悶,於是——
一陣帶有雷霆之氣的凌厲劍氣,呼嘯著撞向夜滄瀾。
“哼!”
夜滄瀾閃身避開這股霸道的勁風,同時呼嘯著刀風,以天忌為中心,卷向四面八方,一陣喀啦聲響。凡是遭刀風擊中的樹木花草,皆斷為數截。
與此同時,沙舟一字師運動元功,五寶光芒乍現。花姬化作彼岸之花,以之靈氣為引,凝寒玉凝聚正氣,由明鏡反射至天網,瞬間誅魔之網籠罩天地,所有的魔魘之氣完全被消滅。
而此刻,一聲貫透天地的慘叫之聲破空傳來,辨起聲音,竟是策謀略不知受了何種傷害所發。
“糟了,走!”
凱心知不妙,招呼了一聲意欲再攻的天忌,二人各自舍了對手,身形一晃,離開天壇。
花壇之中,彼岸花重新凝成人形,花姬雖已氣空力盡,卻依然維持著往昔的姿容,哪怕是將死,也不能讓身邊這個一直陪著自己的人,看到頹然的那一幕。
“女施主,多謝你。”
沙舟一字師耗力過劇,全身失力癱瘓,只能維持著盤坐的姿勢不變。
花姬眼中落下一滴清淚:“能為天下蒼生而死,姬無花此生……無憾。”
是無憾,亦或是抱憾,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風之痕捫心自問,在花姬化身為彼岸花那一刻,心中一閃即逝的感覺,絕非尋常。雖然很淡,但也不代表他能夠……坦然面對從今之後再也見不到姬無花。這世間,沒有誰能夠做到真正從容赴死。而自己,當真連一句話都不肯給與?
“一句多謝,一句無憾……”
夜滄瀾報以一陣冷笑,對這些人的想法,她始終不會明白,也不想明白。
“花姬……”
見花姬身上異彩明明滅滅,風之痕哪裡會不知道這是她天年將近,靈氣將盡,心底的不舍,突然間擴大起來。
“風之痕,什麽都不用說,姬無花能有你陪到最後,這一生,夠了。”
花姬柔柔一笑,將眼中心底遺憾藏的藏得很好。
“我……明白。”
他不是懂感情的人,他只知道,她對花姬有愧,她活著的時候,他便還不了那份情,此時此刻她要離開……更將成為一生難以消退的憾事。
“風之痕,是花姬冒昧,但,就算是一場謊言,你是否能給我……一句承諾,今生無緣,可否……相許來世。”
若有轉世,她不願再為花妖,隻想為人,平凡普通過一聲,如果上蒼允許,她寧願如今世一般,帶著一份記憶,看著他,當然,要是能夠讓她心底奢求的願望成真,自是最大的美滿。
“我不知道。”
甜言蜜語從來不是風之痕的專長,善意的欺騙更不是他擅長所為之事。說不知,便是真的不知。生死一場太過漫長,他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死,更不知道是否有來世,亦是不知道,來世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
但……
“或許,會……”
未來有無窮無盡的可能性,他又怎能斷言自己之後的事。只是這一句或許,已讓花姬再無遺憾。
“多謝你,風之痕。”
同樣的謝語,從花姬口中說出,帶有無盡滿足與哀思,魔魘大軍的消失,是用花姬的消失換來,這種代價,是大,還是小?
“夜姑娘,花姬得你真心相助,此生無憾,唯願你此後,一生平安。”人力有限,她卻是不悔地做了,對姬無花而言,她不希望誰為她付出,她只希望這世上,永無紛爭,只希望她看重的,有掛念的人,平平安安地活著。
“我會。”
夜滄瀾背過身去,不願再看這一幕。人便是矛盾的,染血奪命是她的選擇,她的心可以冷,可以硬,卻見不得……花姬這般與世無爭的溫婉女子,為所謂的天下大義,而葬送了一生,尤其是,帶著遺憾而逝。
彼岸花開,千年相候,這世上,看不透的,永遠是別離,和生死。
人世間,最脆弱的,唯有生命。
“夜姑娘。”
師九如伸出手,按在夜滄瀾肩上,手掌下傳來的,是最真實的顫抖,他比誰都明白,眼前女子,有著極端強烈的情感。
“師九如,你!”
夜滄瀾一驚,她方覺肩上一沉,下意識便想要躲避,卻不想,下一個動作,便是被師九如抱在懷中,耳畔,傳來溫和低語:“既是看不透,便無需壓抑,若是想哭,便哭……”
“老子哭個毛線!”
夜滄瀾又驚又怒,滿心愁緒轉瞬便被尷尬替代,回手便是一掌,推開師九如,人若驚鴻一般倏然離去。若非這氣氛不對……只怕所有人,都會驚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