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江飛聽著塗松軍的話之後,臉色機器嚴肅,毅然決然的搖頭拒絕。
塗松軍原本以為自己離開松江人民醫院,就可以和江飛學習中醫,可萬萬沒想到,等到的卻是這麽一個結果,這讓他整個人都懵了。
“江主任,我,我是真心求學。”
“我為了學習中醫,我連醫院的工作都退了啊。”
塗松軍欲哭無淚的看向江飛,語氣滿是焦急之意。
他要像江飛表達自己的不容易,而且為了學中醫,連自己的後路都斷了。
然而江飛聽了他這番話之後,還是搖頭:“那是你的事,跟我沒關系。”
“我是不會收你為徒,也不會教你中醫,你還是回去吧。”
“急診科的歐陽老是個厚道長者,你現在回去求情,他還是會讓你回醫院工作。”
“行了,別耽誤我們回江縣。”
江飛說到這裡,轉身扶著郭瞎子往火車站裡面走去。
塗松軍望著江飛就這麽走了,整個人都傻眼了。
他足足愣了有一分鍾,然後握緊背後的大包裹,咬了咬牙齒,繼續跟了上去。
他是真的求學,真的學習中醫,而不是開玩笑。
今天哪怕江飛不答應,他也要跟著去江縣,他就不信拿出鐵杵磨成針的堅持,江飛還不同意。
江飛扶著郭瞎子已經通過了安檢口,來到了火車站的售票口。
或許是春節之後,火車站的人很多,四個售票口更是排成了四條長龍。
在江飛前面的排隊人數至少有三四十個人,沒辦法只能等。
這年代可沒有網上售票,更沒有網絡,只能規規矩矩賣票,也沒有倒騰車票的販子。
“江主任,我是真的想拜您為師,您就收下我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塗松軍背著一個大包袱已經跟了上來,他對排在江飛後面的人說,他和江飛是一起的,於是這些排隊的人就讓開了一個位置,這時代的人還是淳樸。
江飛看到塗松軍如此的堅持不懈,倒是佩服這個塗松軍的韌勁,只是自己說了不收徒,就絕對不收徒。
“你還是回去吧,你做這些,都是白費氣力。”
江飛搖了搖頭,還是三個字的態度,不答應。
塗松軍咧嘴一笑:“沒事,我去江縣溜達,您放心。”
既然這麽說,江飛就沒資格管人家了,腿長在塗松軍身上,他願意去哪裡就去哪裡。
等了十多分鍾,終於到了江飛站在售票口前,拿出一塊錢的票子遞給售票員,又遞過去工作證。
因為這個時代沒有身份證,所以購買火車票的話需要出示工作證明或者介紹信之類。
“兩張去江縣的車票。”
江飛說完了之後,就等了半分鍾,售票員把兩張紙質車票哢嚓一聲蓋了一個大戳子,然後遞給江飛。
江飛拿到車票之後,扶著郭瞎子立馬離開隊伍,往外走,一起說走不如說是擠,實在是人太多了。
沒辦法啊,今天也就大年初八而已,人當然多。
擠出了重重的人群之後,江飛和郭瞎子走到候車室,等待檢票。
中午十點的車,所以檢票時間是九點四十,提前二十分鍾檢票。
塗松軍也拿了一張車票,小跑的他背著大包袱,來到了候車室,也不在乎江飛願不願意,一屁股坐在旁邊。
“江主任,聽說你開了附子煮的湯,把陶同知給救醒了,這是為什麽?”
“陶同知不是中風脫證的亡陰嗎?也能用附子嗎?”
亡陰代表體內大熱,這是懂中醫都知道的事情,否則也不會傷陰亡陰。
而附子是專門接寒破凍的藥,這樣的藥必然是大熱大陽之藥,如此豈不是針尖對麥芒?
塗松軍很好奇,也想問個明白,他畢竟只是個中醫愛好者,並沒有系統學習過,也不知道開藥的意義。
江飛本不想搭理他,也不想回答塗松軍的問題,這並不是自己清高,瞧不起塗松軍。
而是塗松軍雖然喜歡中醫,可是他的水準畢竟遠遠沒達到這麽深奧的程度,和他解釋也未必明白,反而會懵。
可是看到塗松軍這麽喜歡中醫,又如此好奇的樣子,加上他之前是急診科醫生。
急診科沒救明白的患者,必然也是一肚子疑問。
和他說個清楚,也可以。
“患者的證候是隨症改變的,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我們中醫所說熱極生風,熱極生寒,寒極生熱,這都是隨症改變的結果。”
“所以他一開始是中風脫證的亡陰,體內大伏大熱,卻也不代表不能轉亡陽,通體生寒。”
“學中醫,不能死學,一定要學會變通,辨證,辨別。”
“既然由亡陰轉為亡陽,由大熱轉為大寒,那麽附子破寒升陽之功,也就是對症治療。”
“你明白了沒有?”
江飛說了幾句,然後看向塗松軍。
塗松軍整個人都有些驚呆之色,如果說沒懂的話,他的確懂了一些,至少熱極生寒,寒極生熱,熱極生風,這些都懂。
可若是說他把這些都靈活的運用起來,靈活的思辨考慮清楚,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了。
學中醫從來都不是一條規劃好的路,而是像樹枝一樣的枝繁葉茂,各種枝杈都要清楚明白,做到心中有數。
而且後期還要把這些枝杈看做是一個整體,給與治療,這更是一個中醫人最難達到的程度。
中醫看病分四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就是簡單的看病開藥,可以治療一些高血壓,高血脂,傷風感冒,這樣的中醫,算不得入門。
第二個層次就是學會了辨證,然後通過證候看病,從而可以讓患者有好的療效,這是中醫最普遍能夠達到的層次,也是中醫的中堅力量,絕大部分中醫都是這個程度。
第三個層次就更加的高深了,通過一些特定的四診,或者說通過一些零散分散的細節,來看穿本質,這樣的中醫已經可以稱之為國手,名副其實的名老中醫,他們已經達到了一定的境界。
最後一個層次,返璞歸真,從見山不是山,到見山是山,真正的把中醫悟透了,通過和患者的心靈溝通,通過和患者的聊天,就可以把病治療的七七八八,完全不需要切脈,看相。
達到這個層次的中醫,純粹的頂級大國手,從古至今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中醫,鳳毛麟角。
江飛目前自然是達到了第二個層次,也就是通過辨證論治,來看病,從而取得很好的療效。
但距離第三個層次,十萬八千裡。
這個不是說時間到了,行醫看病的年份多了,經驗多了,就可以自然的跨過去。
想要從第二層次突破到第三層次,要靠悟性,也就是所說的開竅。
如果不開竅的話,可能到江飛八十歲,九十歲,也就是個第二層次。
而想要開竅,想要有悟道的成果,就必須觸類旁通,看破一切疾病的虛妄,找到最關鍵的那個本。
所以這條中醫之路,可謂是千難萬難,並不是那麽好走的。
甚至稍有不慎的話,就會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的名中醫,也不是少數了,這都是失敗的例子擺在前面。
譬如有很多中醫界的人,就說胡希恕胡老就屬於走火入魔的一個。
至於是不是,這個東西就屬於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但江飛覺得胡老沒有走火入魔,不能說不符合主流中醫界的觀點和學術思想,就說他是走火入魔,這對胡老是不公平的評價。
胡老這一生,看病無數,活命無數,是有功德在身。
你不能看不懂人家的學術思想,就攻擊這是歪門邪道,這是假道學思想。
“沒,不懂。”塗松軍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想拜師江飛,結果江飛直接給他一個下馬威,當頭棒喝。
中醫,可不是這麽好學的。
想幻想學個一年半載,就可以成為名醫,被萬民敬仰,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飛這一世有十年的自學底子,前世的江飛更是跟爺爺學習了二十來年,兩世為人加起來也不過三十年而已。
就這樣江飛也就達到了第二個層次而已。
所以中醫之難,難如上青天。
這就是江飛不讓塗松軍學中醫的原因, 因為塗松軍的年紀偏大了。
很多知名的中醫,二十四五歲的時候,已經可以看病,甚至還有不小的名聲。
如果塗松軍現在是十四五歲的話,江飛絕對不會阻攔,肯定會收徒。
但塗松軍至少二十六七歲了,這年紀學中醫,已經晚了。
收他為徒的話,反而是害了他。
誰能耐住性子苦學數年甚至十幾年?等塗松軍學好了,可以出師的時候,怕已經四十歲上下了。
鐺鐺鐺…
這時,檢票口的車站人員開始敲鑼,火車來了,提醒旅客檢票了。
“走吧!”
江飛站起身來,扶著郭瞎子,朝著檢票口走去。
塗松軍立馬再次背起大包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