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鐮橫掃,在漆黑的流光之間、擺渡人揮動手腕,再次斬落一個腦袋。
眼下她正站在商場的底層,旁邊則是那些不得不匍匐在地面上、雙手抱頭亡魂皆冒的遊客。
鐮刀橫放在一個人的肩膀旁邊,擺渡人用淡漠的語氣說道:“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再殺一個。”
“我知道眼下大概處在你的能力之中,所以為了能夠打動你、我會盡可能地折磨這些人,讓他們的慘叫聲迫使你不得不主動站出來。”
擺渡人輕聲說道:“雖然我並不想這樣做,但是我很遺憾——哪怕這是未來,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夢境,我也不想要看你和其它人如此親密、同時從我的手中逃出去。”
躲藏在陰影中的紅蜘蛛倒吸一口涼氣:“乖乖,這比我想的還要瘋啊?”
如果是她站在擺渡人的立場,知道眼下只不過是白令夢境的話,恐怕都已經開始擺爛了。
就像是白令當初解決掉蒼白之女核心的背誓者一樣,認為眼下只不過是夢幻泡影的未來,因此對於白令的一切行為都不加干涉。
但是擺渡人似乎不是這樣。
她那詭異、莫名的獨佔力……佔有欲,讓她不願意看到紅蜘蛛和白令如此“親密”的距離。
她更不想要看到白令躲避她的存在。
所以哪怕知道眼下不過是白令的預知未來,她還是提起全部的乾勁和力量,盡可能地壓迫白令、讓他不得不顯出身形。
這是何等扭曲的“愛”啊。
紅蜘蛛嘟囔了幾句:“這也太可怕了,要不我還是把你脫光了送給她吧?”
白令沒有說話,只是微微蹙眉。
‘擺渡人到底還具有什麽力量?’他在心裡想著,‘既然是時間專門用來針對我的武器,那麽應該有針對時間力量的反製手段。’
但是現在來看,她別說是暴露哪怕一點自己的特殊力量了。僅僅只是這具身體攜帶的“起源”力量,就足夠讓紅蜘蛛招架不了。
更不用說白令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現在的白令兩人完全就是擺渡人砧板上的魚肉。只要她想,白令他們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一點反抗的手段。
“起源”和非“起源”之間是一道純粹的天塹,沒有任何外力的前提下、任何人絕對不可能依靠努力和運氣來橫跨這道阻礙。
哪怕是到了如今,也不過是紅蜘蛛這個半隻腳跨進“起源”的家夥、和擺渡人在速度方面勉強的均勢而已。
如果擺渡人真的全力全開,白令甚至覺得自己扛不下一分鍾。
……一分鍾可能都還有些長了。
但是問題的關鍵在於,這並不是她的全部實力。
‘她肯定還有底牌。’
白令的眼神閃爍:‘這個底牌才是最關鍵的——甚至於不僅僅是影響到我的生死存亡,甚至可能和解決時間這方面,都有所關聯!’
如果說擺渡人的存在是時間特地為了針對自己而捏造出來的人偶,那麽想必她身上肯定會有對“時間”能力有效果的技巧。
既然這個技巧能夠用在白令的身上,那麽如果將它擴大化、未必不能夠用來對付“時間”本身!
所以,這才是迄今為止最為關鍵、也是白令最想要知道的。
擺渡人的存在意義已經從單純的“敵人”,跨升成為了白令研究時間的一個樣本。
但是現在問題就在於,對方似乎並沒有什麽想法來讓白令研究……
歎了一口氣,白令打開手機、然後對著手機稍微輸入了幾行字。
很快,他拍了拍紅蜘蛛的肩膀:“行了,我們出去吧。”
出去?
紅蜘蛛愣住了:“你還真打算把自己上交給她啊?”
白令搖搖頭:“當然不是。”
“只是現在僵持下去毫無意義,”他說道,“如果說想要獲取第一手的資料,那麽就必須要依賴溝通。”
一切的分析都是建立在對方亮出真東西的基礎上。
如果自己這邊一點都不付出,光是想看著對方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來、如同跟空氣鬥智鬥勇一樣,未免有些太過異想天開。
覺得什麽事情都能依靠其它人的腦部然後讓事情走向合乎心意的,多半都小瞧了一個人的自主意識到底可能會產生多少種……可能性。
從陰影裡面爬出來,白令把手機放在旁邊的口袋裡、然後凝視著遠處的擺渡人。
“停手吧,”他說道,“我們聊聊。”
看著他的動作,擺渡人露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她放下手中的鐮刀,然後直接一腳踢在面前某個遊客的背上。
這一腳直接讓對方腳步踉蹌、重新跌倒在地面上。
看也不看那個驚魂未定的普通人,擺渡人用平淡的語氣說道:“果然,我就猜到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人類在你面前承受痛苦。”
“在那十二年裡,我每時每刻都在回憶過去跟你說的每一句話、揣摩你每一個語言和神態。”
擺渡人緩步上前:“通過對你堅持不懈的分析,我已經摸透了你的性格。現如今,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我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也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其它人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因為我們才是命中注定的‘唯一’。”
嘶。
躲藏在角落裡的紅蜘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發現比起自己和魔女來說,眼前這個家夥很明顯病得要嚴重得多。
果然,這個世界上強者腦子有問題的才是絕大多數。像是白令這種正常的,反而是罕見個例。
想著白令之前跟她叮囑的東西,紅蜘蛛一邊聳肩、一邊小心翼翼地爬到旁邊。
在那裡,是一個狹窄的、勉強只能夠讓她爬過去的通風管道。
而在正面,白令則是扯了一下自己的紅圍巾。
他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對我的認知到底正不正確,但是我很清楚一點——你所有的認知,都是建立在我展現給你的基礎上。”
“一個人對於其它人的了解往往只是浮於表面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真正內心的肮髒和齷齪透露給其它人聽。就像是潛意識理論,如果說有3%的冰山能夠看見,那麽更大的東西還藏在海面之下。更不用說我們之間的關系。”
他的表情平淡:“我可不覺得,一個專門被用來針對我的武器、到底有什麽值得我信任‘命運’的必要。”
聽著白令的話語,擺渡人面色不變。
“我從來沒有質疑過我存在的意義,”她的模樣甚至有些虔誠,“對於我而言,一切都是命運已經安排好了的。無論是我的誕生,還是我和你的相遇。在命運的羅網下亦步亦趨並非壞事,至少它給了我存在的意義——尤其是在我那數千數萬年毫無意義的時光裡,是它給了我存在的支撐。”
這基本上已經代表了擺渡人是完全不可能溝通的。
一個人的思維如果已經被定型到她這份上,那麽一切不合乎邏輯的都會被她自我解構成有意義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跟狂信徒幾乎沒有區別。
想到這裡,白令歎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那麽就戰鬥吧。”
他摸出兩個東西、並且朝著自己的手臂狠狠一壓:“雖然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說服你,但是不得不說、沒能夠提早糾正你那病態的三觀,我很遺憾。”
“更何況我也想看看,所謂‘起源’不可戰勝,到底是真還是假。”
說完這句話以後、白令深吸了一口氣。
伴隨著他吐氣的頻率,原本黑色的頭髮也在慢慢變白。
等到一頭黑發徹底染黑的時候。
一抹燦金的流光閃爍在白令的眼底。
而對面的擺渡人則是笑了。
她重新舉起鐮刀,認真地說道:“我很高興。”
“比起在追逐之中看著你不小心弄斷四肢,還是親手把你的手腳擰斷、更讓我覺得安心。”
“就像是養小動物一樣,唯獨親自把那些動物們照料得有條有理,主人才會真的相信這些動物是他們親密的夥伴、才會懷念過去與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說完這句話以後,黑色的鐮刀猛然揮動。
下一秒鍾。
擺渡人一個欺身上前,動作迅速到甚至產生了足以割裂臉頰的風壓!
——
另一邊。
季千琴緊張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而那個男人則是表情溫和。
“請坐,”他說著,變魔術一樣從旁邊取來兩把椅子,一把留給自己、一把則是推到季千琴的面前,“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因此我不介意稍微跟你們聊一聊。”
看著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椅子,季千琴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背誓者。
而背誓者則是表情凝重地看著那個男人。
她抓著季千琴的手,沉聲說道:“你還沒有放棄你那不切實際的妄想嗎?”
“你應該知道,想要通過成為‘起源’進入天淵,以此來抹殺異種法則這件事,本身就是極難實現的。我們過去僅僅只是想想,從來沒有真正實踐過,完全無法確認這個方法的可行性。”
面對她的疑問,男人笑了。
他攤開手:“是啊,這一切都是空想。但是比起什麽都不去做,還是去做一些事情比較好。”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背誓者大聲說道,“哪怕你真的把異種法則給解決掉,時間也不會讓你這麽做!”
“時間……不可能看著異種的法則被你徹底消除。這對於祂來說還有用處!如果祂還想要‘我們’的存在,如果還想要讓‘白令’前仆後繼地奉獻自己的生命,就絕對不可能看著異種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畢竟只有威脅真正存在、只有人類面對絕望無計可施,我們才可能會不懼生死,才可能會徹底把自己的命交給未來!”
聽著這句話,男人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以後,他才緩緩開口說道:“是啊,我知道。時間絕對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畢竟異種的存在能夠很好地逼迫白令使用預知能力。而‘錯誤’同一過程內只會有一個,只需要把這個‘錯誤’和擺渡人永遠綁定在一起,那麽未來就不會誕生新的‘錯誤’。”
“所以,我把擺渡人從時之狹間裡面拉了出來。”
他十指緊扣、身體前傾:“我要讓‘錯誤’徹底殺了她,我還要侵佔她的力量、要掌握她那個能夠破壞時間的能力。”
“我會殺了‘錯誤’,連同時間一起。在那之後,我必將化身為新的‘時間’。這對我們來說並不困難,我們和時間都是同等的存在,有足夠的資格佔據現在的祂。”
男人面容平靜、眼神凌厲:“一切的循環,我要讓它在這一刻徹底終結!”
聞言,背誓者冷笑一聲。
“然後呢?”她反問道,“你成為了新的時間,成為了至高無上的‘偉大存在’,緊接著你就能夠徹底放棄一切、把所有的東西全部拱手相讓,自己消失嗎?”
“省省吧!沒有任何一個生命體願意承受徹底消失的痛苦!這不僅僅是‘死亡’——如果是單純的死亡,你現在讓我犧牲我都願意接受!但是你如果真的變成新的時間,你想要終結這一切,就意味著你需要把自己的意識化為繩索,捆綁時間直至永恆無窮的歲月!畢竟有人格意志的時間,不能產生‘活著’的想法!”
“這是人類難以想象的意志力,即便是所謂的英雄、也最多能夠保證數千年如一日的枯坐。但是千年以後呢?萬年呢?你有什麽信心能夠讓自己在一萬年以後保持初心不變,讓一切都穩定向前?”
面對背誓者的反問,男人身體微微往後一靠。
他淡淡地說道:“一千年還不夠嗎?”
“我給他們一千年的時間,如果他們還是不能夠解決問題的話,那麽所有的生命全部毀掉也無所謂。比起現在的時間苦苦支撐著無休止的循環,我能夠給予其它人力量、讓他們自己尋找到救贖之道。無論是成就起源還是解決時間,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強者都足以掌控之後的一切。”
“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成功則升入天堂、失敗就下地獄,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也不懂?”
背誓者搖搖頭。
“在變成異種之後,你已經徹底瘋了,”她冷漠地說道,“我們這些糅合了其他核心的個體還算好,至少我們的意識有一份是其它人的、懂得什麽是自我保護。至於你……”
現在的男人已經徹底魔怔了。
如果讓他實現了一切,那麽最後的結果必然是最為冷酷的森然法則。贏家通吃,輸家淪為奴隸,比馬太效應更加絕望。
更何況如果一千年的時間內問題沒有解決,最後所有人也都得玩完。
所以這不過是一個暴君為了滿足自己私欲而包裝得冠冕堂皇的……獨cai而已。
因此,背誓者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絕對不會看著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如果你要恨、就恨數百年前的自己吧。”
“如果不是因為你要糅合紅蜘蛛的精神進我的精神體之中,那麽我也不會這麽害怕死亡。你所說的一切,在我的理性和感性上都是雙重失敗!”
聽著背誓者的話語,男人微微一挑眉。
他歎了一口氣:“看起來是談判破裂了啊。”
“可惜了,”他說道,“本來我還打算兵不血刃拿下你的。”
“現在只能稍微,費點功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