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救世組織扮演先知】 【】
風聲像是從自己的耳邊貼過去的一樣。
在一片流動的海浪之中,白令抬眼看過去、透過層層疊疊的暗幕看向舞台的正中央。
即便是層疊的暗流也不能掩蓋住他的目光,或者說、那唯一的舞台本就已經閃閃發光到深沉的海洋都不能夠遮蔽。
當然,與其說是“舞台”、倒不如說那是一個狹窄的房間。
在房間裡面的人白令非常熟悉,甚至於可以說熟悉過頭了。
蒼白但是還算符合人類膚色的臉上,凌亂的頭髮看上去有好幾天沒洗了,散亂在額前、被汗水浸濕之後貼在頭皮上。鼻尖上還有些灰塵,眼神裡更是帶著化不開的鬱結和愁苦,看上去就跟一個創業失敗、債台高築,下一秒鍾就會從摩天大樓上跳下來的破產者一般。
在那個房間裡,一切的一切都在靜止。光線呆板地落在地面上,風也停滯在空氣之中,一粒一粒的灰塵停止降落,停在觸手可及的位置、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璀璨的結晶體。
下意識伸出手,白令沒能觸及那個房間裡的光。
他的手伸過去的時候只能夠感受著浩瀚的海流從指縫間滑過,像是被巨鳥大翼排開的雲翳,從中間整齊地分列兩層。
這個時候白令才算意識到,這並非“現實”。
但是這也不是“未來”,至少不是白令的“未來”。
因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眼前這個場景分明就是自己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原世界的自己正打算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再現!
距離自己醒來也過去了兩個月了,白令可不覺得自己的能力能夠看到兩個月前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所以說答桉很簡單了。
第一種可能是,眼前這個場景其實是背誓者看到的未來。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背誓者本人生活的年代肯定要比白令自己要早好幾百年的,根據時間的推算、這種可能性還是有一定可取之處,比較靠譜的。
而另一種可能就比較駭人聽聞了。
那就是這兩個月發生的一切,其實本質上都是原世界的自己發生的一個“未來”。
而現在只不過是他醒過來了而已。
換而言之,這就代表眼下這個白令不過是原本世界的自己自認為的本體,其實他本人不過是一個夢境。就像是印度神話之中整個世界都是大神的一個夢一般,一切緣起生滅都是神祇的夢囈。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證據就是白令每次預言的時候都能夠感覺到,在預言過程之中的自己、幾乎就等同於親身經歷過的一樣。
雖然說他的本體是在海洋之下看著潮汐之後的畫面,但是從主觀的情緒來看,身處未來之中的白令也能夠感受情緒、也有五感。他的預知未來,某種程度而言還真和荀墨本人提過的“S/L”有點類似。
親身經歷,然後保存、接著讀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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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許在於,白令的本體從一開始就是穩穩當當站在海洋之中了。
這也就讓他在未來如果遇到了死亡也不會真的結束生命,反而是回到那片意識的海洋之下,回歸原本的意識。
別人存檔讀檔,一個不小心在沒有讀檔之前死掉的話,那可真就是死了。
而白令則是跟開了鎖血掛一樣,哪怕在未來的情況裡掛了無數次、最後都不會回饋在本體上。 所以說他和SL雖然相似,但本質還是兩個東西。
想了想,白令覺得這兩個可能性都非常的有意思。
第一個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兩個先知碰在一起之後竟然能夠共享對方看到的未來,這著實讓白令想象不到。
而第二個有意思的地方在於……
這是一個很難展開來細說的東西。
如同“缸中之腦”這種大多數情況下無法反駁的假說一樣,眼下白令是不是真正的本體、這玩意兒在他沒有從“夢”裡醒來之前,怎麽說都不算錯。
說到底自己是不是在預言未來的情況下,對於主角而言是很難證偽的一件事。哪怕是背誓者,此前也只是懷疑自己可能是在白令的預言之中,而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
因此這個問題很難得出結論。
不過白令也沒有打算在眼下這個場合得出結論。
很多哲學家想了一輩子都沒能夠想明白的問題,沒道理他這個屍體都快涼了一半的家夥能夠在這麽短時間內琢磨出來。他又不比那些人聰明多少,唯一值得稱道的、或許就只有能夠多次“試錯”這一點了。
但是哲學問題又不是試錯能夠解決掉的。
所以說現在讓這種問題困擾自己毫無意義。
更何況,眼下這個舞台似乎終於要開始“表演”了。
此時此刻,狹窄房間內的空氣終於開始流動。
房間正中央,那個頭髮散亂的白令看向自己面前的桌子。
此時此刻桌子上正躺著一把漆黑的手槍。
他注視著這把手槍,目光出神、似乎是在想什麽。
就在這個白令思考的時候。
在他對面,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看不到的地方傳了過來:“你想好了嗎?”
面對這個聲音,過去的白令抬起頭、露出一個可以說是難堪的笑容。
“當然,”他微微頷首,“很早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
手握住那把手槍,這個白令打開手槍的保險,伴隨著輕微的機括聲,原本烏黑的槍身散發出比起之前而言更加危險的氣息。
抓著槍柄,過去的白令歎了一口氣:“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已經嘗試過太多次了,然而越是嘗試、就越是沒辦法把自己從這個螺旋之中摘出來,更沒有辦法破除這一切,”他的聲音頹廢,“哪怕是我費了多大的功夫,到最後都是無用功。甚至於我曾經做的東西,現在還可能會變成我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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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一切都證明我錯了,預知未來帶來的並不是安全,而是更深層次的危險……”
過去的白令握著槍的手有些發抖:“我以為我能夠解決這個危險,但是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讓自己身陷令圄再難掙脫……”
說著,他歎了一口氣:“我累了,我真的太累了。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未來我付出了一切,但是又有什麽意義呢?從很久遠的過去開始我就在準備,然而準備到最後的結果卻是我會在絕望和痛苦之中死去……與其如此的話,倒不如現在就結果這一切,把這些麻煩留給下一個。”
聽著他的聲音,對面的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聲音才接著對過去的白令說道:“你這是在逃避。”
“逃避,是啊,我就是在逃避。”過去的白令坦然接受道,“但是無論這是不是逃避也都無所謂了。預言並不是拯救的工具,而是催促你下地獄的枷鎖。”
“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從來就不是,我沒有那種即便是犧牲我一個人也要拯救所有人的覺悟,倒不如說憑什麽?憑什麽我一個在此之前毫無特征的人就要接受這一切,憑什麽我在沒有受到任何資源的情況下就必須要擔負所謂的‘責任’?是命運?還是其他的東西?無論是什麽,最後的結果就是它選錯了人——歸根到底,我根本就無法和這個力量相匹配。”
過去的白令捏著手槍,平靜地說道:“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拯救世界這種東西99.99%的人都做不到,沒道理我這個99.99%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就能夠躍進一步成為0.01%。所以說,我放棄了,不想管了。”
“現在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讓下一個人接替我,”他笑了笑,“不然的話,我還真想要把我的能力帶到另一邊去,而不是死守著我現在的人類身份。這不算難,只要我想、利用預知未來的力量可以輕松做到這一切。甚至我在怪物之中可能還能混得更好——只要我拋下沒用的良心和同情。”
將槍口抵著自己的太陽穴,過去的白令輕笑著說道:“所以說,這大概是我留給人類最後的憐憫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
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下一秒鍾,子彈猛然從槍口迸發了出來,帶著猛烈的動能、頃刻之間就貫穿了過去白令的大腦,準確命中在對面的牆壁上,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彈孔!
“砰”的一聲,過去的白令睜著眼睛、頹然倒在餐桌上。
鮮血從他的傷口處噴發出來,流滿一地、將整個地板都渲染出慘烈的猩紅。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片刻以後,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人輕輕歎息了一聲。
過了大概三秒鍾,原本倒在桌子上的白令手指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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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泡沫從他的大腦之中鑽了出來,一點點修補著他的傷口,將他裸露在外的痕跡全部抹乾淨、留下光潔如新的腦袋。
先前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也慢慢恢復了血色,眼下的白令甚至臉色紅潤到不像是剛死掉的人。
很快,他手指的動作越來越大。沒多久,他的眼皮也開始顫動。
注意到這一幕,那個藏在陰影裡的人似乎也覺得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裡了。
她站起身、整個人的身體就像是隱藏在陰影中一樣,不僅僅是外表看不出來,連身高、性別都宛如一團灰色的迷霧。
起身以後,這個被蒙在霧氣之中的人回頭看了一眼微微顫動的白令。
這一眼的時間並不算太長,至少在桌子上那個白令醒過來之前、灰影人就這麽打開了房間的門,離開了白令那狹窄的房間。
“舞台”的最後,也就只有這麽多東西了。
伴隨著灰影人反手帶上房間的門,這個原本燈光明亮的房間也熄滅了燈火,重新隱匿在黑暗之中。
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幻夢一般。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站在海潮之外、被拉到這個世界的白令輕輕摸著自己臉上的面具。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的樣子,透過藍色的寶石、眼神閃爍。
很快,一個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這個就是你曾經發生的一切。”
白令回過頭去。
他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背誓者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原本披散的長發也被某個不知名的發繩給束在一起。
撚起自己的一縷頭髮,背誓者平靜地說道:“我之前就說過了,你不過是一個可憐的替罪羊,為了原本那個人的一己私欲而被迫成為了所謂的‘先知’。”
放下頭髮,背誓者朝著白令澹澹地開口:“說到底,原本的你沒有必要擔負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原本的那個你害怕了、逃避了,才讓你被迫上位。如果沒有來到這個地方,恐怕你現在會過著枯燥、但是卻平靜的生活吧?”
“不需要經歷這麽多的麻煩和痛苦,更不用在未來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那些慘痛的經歷,也不會在預知裡迷失自己……”背誓者說道,“說到底,這本來就不是你們應該做的事情。”
她朝著白令微笑說道:“放棄吧,放棄你們接下來要做的一切。你們作為戲中的人,眼光被局限在平面之中。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來看,你這樣的行為雖然不能說毫無意義、但是也可以說收效甚微。”
“我想你大概知道要徹底消滅異種,就得前往天淵,”她說道,“但是你知道,這到底代表著什麽嗎?在天淵之中,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法則’被消滅。這一點你去問一下你那個小白臉身上的影子就知道了,作為門神的一部分,它大概對此了解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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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這些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先不說法則的消滅是亙古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光是你這個人類、又能夠對虛無飄渺的法則做些什麽呢?”
抬起手,背誓者笑著說道:“期待著跟砍人一樣,手起刀落就把異種的起源斬斷?如果真是這麽簡單,那麽在天淵之中、那些佔據了法則的異種之間就不會彼此攻伐、卻相安無事了。”
“精神和物質都能夠造成傷害,但是法則……你覺得自己能夠徹底消滅一個物理公式、一個數學符號嗎?並非是在人類意義上的刪除它,而是真正將這個變量從宇宙之中除去。你可以想象,對著純粹的‘溫度’、‘火焰’拔刀,將這一切給解決?”
背誓者歎息了一聲:“所以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異種的起源不可能被消滅,而且未來起源出現以後、異種的數量會越來越多,直到人類最後徹底被毀滅。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未來的形式如此嚴峻,原本的你又如何會自暴自棄,把這一切甩到你的身上?”
“因此放棄吧,如果你現在選擇放棄,那麽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背誓者伸出手,“我可以保住你、以及你選中的人的命。這對我來說並不難——哪怕是未來的一段時間內,‘起源也不算多’,更不用說很久之前就已經觸及這個框的我。只要我做出了承諾,那麽沒有人會對你怎麽樣。”
“這對你來說是最完美的選擇,而你唯一需要付出的……僅僅只有曾經那個你所說的,微不足道的良心罷了。”
“我不需要你加入我,”她輕聲說道,“我只是需要減少一個對手——我已經等了很久,不想要再浪費波折。”
這句話聽起來倒也符合邏輯。
按照背誓者的說法,她來勸降白令的原因就是想要白令不要阻攔她,只要讓她自己表演就好。
畢竟如果白令出手阻攔的話,背誓者想要成就“起源”的時間可能會晚上不少。而如果白令沒有動手……
那麽日記本上第二個起源的“蒼白女士”,恐怕就會按部就班地出現了。
所以說背誓者才會在和白令打過一場之後,還是選擇跟白令談條件。
看著背誓者伸出來的手。
聽著背誓者那誠懇的話語。
白令默然回頭,眼神像是從滾滾浪潮之後、看著那個已經失去了光線的小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
他回過頭來,重新將視線放在背誓者的臉上。
當看到背誓者那平靜但是誠懇的臉時。
白令突然笑了。
他並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應,反而說起一些其他的事情:“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真的是嚇了一跳。”
“當然,這也能夠理解,”他說道,“畢竟無論是誰,突然看到自己旁邊有一灘血,一把手槍,都會呆住。所以說,你給我展示的那個‘未來’,我還挺熟悉的,畢竟我也很久沒有回自己家了,最近也都是住在基地裡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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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摸著自己的面具,白令的嘴角微微一勾:“但是你大概不知道一點。”
指著自己的胸口,他微笑著看向背誓者:“在我的記憶之中,原本的那個‘我’是對著我的胸口開槍,而不是腦袋。”
“所以說很遺憾,雖然你說的天花亂墜的,但是如果這麽一點細節都沒能夠注意的話,那麽我只會覺得這一切都是你編造出來的、無論是用什麽手段,其真實性都有待考證。”
聳了聳肩,白令說道:“因此,你所說的一切自然也都失去了該有的效力。畢竟連最基本的東西都是編造的,那麽建立在這一切之上的又能有多少真假?”
“因此不如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他平靜地說道,“就談一談,你什麽時候才會被我徹底拉下水,成為我的新寵物?”
聽著白令的話語。
原本臉上還帶著笑意的背誓者收斂了笑容。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真可惜。”
“不願意接受真相,固執於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這樣的家夥、我果然還是覺得惡心得要命,”她說道,“既然如此的話,那麽我也不想著和睦相處了。”
聞言,面具之下的白令微笑著說到:“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和睦相處的土壤。”
這句話一落下。
很快,兩個人的身影都猛然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