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實在是沒有想到,看起來平淡如沉木、冷漠如頑石的王偉正,竟然出乎意料地很會做菜。
至少當瞧見桌子上擺著的那一盤盤顏色和香氣都不錯的菜肴時,白令真是少見地驚訝了片刻。
他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脫圍裙的王偉正,覺得王局長這個人還真有意思。
此時此刻祁光已經提前落座。
說是落座可能有些不太恰當,畢竟他現在還是坐在輪椅上面,只不過輪椅兩邊的把手放了下來、同時高度也稍微增加了一些,讓他可以活動的范圍更大了。
此時此刻他正在幫著韓千秋戴那種類似於口水巾的東西,盤著她的頭髮,把後面的紐扣系在一起。
王偉正也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拍一拍韓千秋的腦袋,但是很快就被她給扭過去了。
這讓祁光忍不住大笑著說道:“你還想要討小孩子喜歡?就你那跟刀子一樣的氣質,除非是性癖比較特別的,誰想要跟你湊一塊兒?”
王偉正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手按在腰旁邊,似乎是在琢磨從哪個角度出刀比較合適。
很快,祁光又話鋒一轉:“當然啦,畢竟王局平日裡都是衝殺在第一線的,身上帶點殺伐之氣也很正常。如果不是因為有王局保護我們,那麽我們現在也很難坐在這個位置上吃飯呐!”
旁邊聽著他們聊天的白令有些想笑。
他搖搖頭,剛想要從桌子上拿起筷子。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微微一怔。
因為他注意到了從旁邊投射過來的視線。
因為排位置的原因,韓千秋正好坐在他的左手邊,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比較窄。
而眼下,韓千秋就在離白令十幾公分不到的位置上,瞪大眼睛看著他。
她這樣的表現讓祁光都不由得一愣。
揉了揉韓千秋的腦袋,祁光看著白令:“奇了怪了,這孩子好像對你的印象蠻不錯的?”
“千秋這孩子,不會小小年紀就看臉了吧?”祁光摩挲著自己的下巴,“那王局長還真是失敗,小小年紀孩子就看出王局長其貌不揚……”
“嗯?王偉正你想幹嘛?!”
“你特碼的別動刀子!”
聽著祁光瘋狂拍輪椅把手的聲音,白令把目光放在韓千秋身上。
這孩子肯定不是因為看臉所以才對白令另眼相待。
或許是因為,她察覺到了白令身上那不屬於人類的……死氣。
‘韓千秋?’白令在心中沉思著,‘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是不應該啊?’
韓千秋的監護人可是祁光,在未來的一年時間內,祁光都還沒有死,那麽被他看顧的韓千秋就算沒有什麽名氣、起碼也會有一點信息流傳出來。
再加上其身世比較獨特,而且白令看這個女孩的力量也很特殊,在未來那樣破敗蕭條的世界裡、任何懷有力量的人無論願意與否,都會被時代的浪潮推著前進。
然而日記本上卻完全沒有關於她的記載。
是她死了,還是改頭換面,又或者是有其他什麽特別的原因?
白令不是很懂。
日記本也不是萬能的,到現在日記還能夠用,只是因為白令使用的都是上面最基本的、幾乎未來人人皆知的情報罷了。
像是韓千秋這樣沒有被記下來的人,白令確實不是很了解。
看著那個女孩深邃、幽暗的眸子,白令想了想,伸出手、在她的頭上輕輕按了按。
手拂過她的頭髮,單從手感上而言,就好像是在撫摸著連在一起的黑色綢緞。滑滑的感覺讓人覺得很不錯。
被摸著頭的韓千秋什麽話也沒說,
只是眯著眼睛、腦袋輕微搖晃著。收回手,白令撇開視線,不再去看韓千秋。
他隱約覺得,這個女孩大概和“死亡”有所關聯。
因為在這個女孩的身上,他隱隱察覺到了某種熟悉的味道。
這是跟起屍人一樣略有類似的“死氣”。
他看了一眼祁光。
然後他同時也看到,祁光正在看向自己。
在對視裡,祁光先是輕輕搖頭、然後再微微頷首。
面對祁光的眼神,白令沉思了片刻之後,也微微點頭。
看來祁光也有自己的想法。
也是,畢竟祁光本人也不算蠢,掌握的信息也不少。而且比起自己,他跟韓千秋的關系很明顯更密切,如果真的看出什麽,他不可能不出手。
懷著這樣的想法,白令突然想到了什麽:‘說到起屍人,好像它與死亡的關聯不小?’
作為能夠操縱屍體和毒素的怪物,“起屍人”的扭曲根源是什麽?
對此白令並不是很清楚。
在原本的時間線,起屍人很快就被對策局消滅了,而且檔案並沒有流傳出來,白令自然也就無從得知。
‘不過說起來,最近那個家夥好像比較活躍。’
看著手機,白令的眼神閃爍:‘之前我聽到王偉正他們講過,最近整個晨風的異種似乎都在陷入異樣的騷動之中。它們像是在找什麽東西的樣子,嗯,能夠讓這些怪物都拚命去尋找的,到底是什麽?’
寶物,又或者什麽特殊的人?
日後如果有機會的話,可能需要好好探查一番。
心裡這麽想著,白令注意到王偉正坐在餐桌旁邊,用刀子撬開了自己送給他的酒、然後往酒杯裡面猛倒了一整杯。
“閑話不多說,”王偉正平靜地說道,“吃飯吧。”
說完這句話,他直接將自己面前的一整杯白酒給喝完了。
祁光拍了拍手:“海量!”
他拿著筷子給韓千秋夾菜,一邊夾還一邊對著白令說道:“那個丁炎,最近怎麽樣了啊?我之前看這小夥子就覺得很親切,現在特別想要拉著那孩子出去轉兩圈。怎麽說,你到時候約個時間,我把那孩子帶出去見見世面?放心,肯定原原本本的給你帶回來。”
呵呵。
面對祁光的奸猾想法,白令只是笑。
如果真把丁炎給這個家夥出去帶著,只怕過不了幾天,丁炎的身上就得添不少傷口了。
以白令對祁光本人的了解,祁光當然不會故意給丁炎下絆子,但是他肯定會往狠裡操練丁炎。雖然這樣能夠快速提高丁炎的實力,但是過程卻很痛苦。
說到底這個家夥還是覺得自己當初太丟臉了,想要好好把面子掙回來。
對此,白令表示拒絕。
“培養的話,無需過分在意,”他說道,“雖然我在教育上比不過祁局,但若是論及編織命運、點酌流水,我還是頗為自信的。”
白令拒絕的意思就是他對丁炎有特殊的培養技巧。
祁光很遺憾。
他確實是想要好好操練丁炎一番,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太過丟臉,總得從別的方面找回面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對丁炎很好奇。
這是一個勤勞刻苦的“獄卒”,對於另一家監獄裡擺爛都能夠評選優秀工作人員的“典獄長”的好奇。
特媽的老子這麽辛苦,怎麽你這麽爽?不行,我也得找出原因,然後變得跟你一樣爽,甚至比你更爽!
這大概就是祁光最樸素的想法。
雖然也有點扭曲,但是比起那些看不慣別人過得好、然後故意去破壞其他人生活的壞胚要好太多了。
夾起一筷子炒青菜,白令想了想,還是放進自己嘴裡咀嚼。
他這段時間嘗試過了,他是能夠吃飯的。只不過他不需要排泄,吃下去的東西似乎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有的時候白令自己都不得不感歎,他的身體還真是神奇。不需要睡覺吃飯補充能量,但是卻有味覺嗅覺聽覺等正常的五感。
簡直就像是加載了很多mod的機器人。
搖搖頭,白令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雖然說他能夠吃東西,但是出於某些心理原因,他吃得都比較少。
在他放下筷子以後,王偉正也已經幹了兩杯白酒。
即使是兩倍白酒下肚,王偉正的臉也沒有一點紅暈,還是先前那樣冷靜、淡然的模樣。
從桌上拿起筷子,用筷子底部敲了敲桌面以後,他看著白令:“說事情吧。”
“今天,你們去小行村,看到了青光對嗎?”
這句話一說出來,不僅僅是白令,連祁光的動作都微微一頓。
或許在場的人只有王光耀是最懵逼的。
他坐在位置上,感覺起來也不是、繼續吃也不是,整個人拿著筷子懸停在空中,尷尬得暈頭轉向。
幸好,白令看出了他的想法。
“王局,”他對著王偉正說道,“這麽說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但是這些話,你確定要在你的侄子面前說?”
看了一眼王光耀,王偉正搖搖頭說道:“以前的話,我會讓他出去自己玩,讓這些事情保密。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未來異種的信息是要放開的,現在知道的多一點,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更何況,我們接下來要說的東西……並不機密。”
說著,他看了一眼王光耀,淡淡地說道:“光耀,你媽叫我在你上大學的時候照顧照顧你。我想了想,你日常生活都做得很好,唯獨有些欠缺的,大概就是對於異常事務的認知了。”
“現在你可以坐下來好好聽聽,增長一下見識,以後遇到類似的情況也有個底。”
“當然你也可以現在離開桌子,當作什麽都沒聽見。這無所謂,只要我還在,那麽我就會顧好你。選擇權在你,你自己看。”
聽著這句話,王光耀的表情非常複雜。
他看了一眼王偉正,然後又看了一眼白令,眼神閃爍。
過了好一會兒,他咬了咬牙、將筷子放下。
然後雙手放在膝蓋上面,默默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碗筷。
看著眼前這一幕,王偉正的眼神柔和了些許。
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原來的淡定。
重新看向白令,王偉正說道:“你前往小行村,是不是就有和青光接觸的目的?”
看著王偉正,白令沉吟了一聲,才輕輕點頭:“算是吧。”
“你知道的,九首神教想要找到‘建速’的屍體,並且從中喚醒八岐。而小行村裡,有著國內最大的建速遺骸。”
“或者說,原本有。現在那塊遺骸,大概已經放在對策局的研究室裡了吧?”
對於王偉正知道自己和青光見面了,白令並不驚訝。
小行村那位保存了須佐殘骸的人,生前肯定跟對策局搭了線。既然他想要利用殘骸釣魚,那麽除了魚餌之外,肯定也會有看著釣鉤的人。
所以,白令猜測,對策局應該是在那個村子裡有眼線。而且這個眼線,青光大概率也不知道。
不然他不會這麽蠢地一個人過來。
所以說對策局才會知道青光進入小行村,以及白令也在小行村裡的信息。
只不過他們竟然沒有什麽動靜,只是上報給了王偉正,然後就放著不管了。
看起來王偉正對自己也算是有點信任,又或者,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白令心中如是想著。
聽著白令的聲音,王偉正沒有作答。
他既沒有確定,也沒有否認。
在沉默了片刻以後,他才緩緩說道:“青光他,是一個危險的人。”
“你這一次跟他的交鋒,大概會覺得他焦躁、易怒、情感異常豐富。”
“但是事實上,這只是他的一面。他的另一面,理智到冷漠,沉穩而老辣,是一個謀定則上觀、絕不輕舉妄動的人。”
聞言,白令的眉毛微微一挑。
“雙重人格?”他說道。
王偉正搖搖頭:“很像,但並不是。”
“你大概是知道青光扭曲的根源是什麽,島國的妖怪——狸貓。這種怪物在某個地方流傳的版本, 就有陰陽並存的特質。所以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雙重人格。畢竟只要是人格分裂,就有主次之分。然而他們全部都是對等的,是真正意義上的同一人。”
王偉正說道:“所以說,你現在看到的只是青光的一面。這一面很好對付,但是等到他展現出了另一面,你才會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有多難對付。”
看著王偉正,白令沉吟了片刻。
“王局長,和青光很熟?”
這個問題問出來,讓王偉正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看著白令,眼神深邃而晦暗。
過了好一會兒,王偉正才低笑著說道:“我還以為你是全知全能的呢?”
迎著王偉正的笑意,白令也很坦然:“正如我一開始所說,我只不過是一個看的比較多的普通人罷了。陽光哪怕能夠穿透霧靄和雲翳,也總有觸及不到的地方。”
“說到底,先知從來只是看到了某事,而非全知全能,那是神的權柄,而我並不是無所不能的神祇。”
聽著白令的回答,王偉正也點點頭:“嗯,也確實如此,如果你真是全知全能,那我反而會感覺很麻煩。”
很快,他的臉重新恢復了一開始的古井無波。
“青光他,是類似於我‘領路人’一樣的家夥。”
王偉正說道:“是他帶領我走上了狩獵異種的道路,告訴我對策局的存在,並且指點我怎麽加入對策局。”
“同時,也是他讓莪堅定了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的異種都是該死、該殺的人渣,並且踐行這一觀念數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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