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登基之後的李治,實際上面臨的是一個君弱臣強的局面,因此在他登基的頭十年裡,連續爆發了“房遺愛謀反案”、“廢王立武”、“長孫無忌謀反案”等一系列事件,這些事件無不株連甚廣,其結果就是朝中舊臣多死,君弱臣強局面得以改變,君權大大的加強,而這一切都是在李治沒有親自下場,一直隱藏在幕後的前提下完成的,其政治手腕可見一斑。
可眼看著大權獨攬,乾綱獨斷的大好局面,李治的身體出了問題,風疾纏身,一發作就頭暈目眩,目不能視,偏偏外朝的許敬宗、李義府都是有才無德的小人,李治隻得將大部分政務交給皇后武氏,讓其代己理政,這對權力欲極為旺盛的夫妻,在權力這件事情上,可以說是心意相通的。
“為政之道,首在得人!”李治已經起了談性:“這王文佐若是人才,自當以官爵啖之,不過如今人多羊質虎皮,外似忠勇而內實怯弱,若是所用非人,反倒壞了大事!”
“這有何難?”武氏笑道:“讓其留在百濟便是,若是非人,賊寇當替我殺之,若是能克敵製勝,重賞不遲!”
“也好,那就賞絹五百匹,下旨褒獎便是!”李治笑了笑:“其余的,待到拿到舍利子再說!”
“嗯,希望能夠早日找到舍利子,立廟祈求讓雉奴身康體健,福壽萬年才好!”
“希望如此吧!”李治歎了口氣,他身居天位,統禦萬邦,國勢極盛,疆土之廣東西相距萬裡,曠古未有,若說有什麽不如意的,只有他的風疾之症了,而尋遍名醫皆措手無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佛虛無縹緲之事上了。
平壤城下,唐軍營寨
盤子裡的食物已經凝固了,呈現出一種讓人惡心的慘白色,沒有動過的痕跡。泉淵男生躺在稻草堆中,這已經是他被俘的第二天了,除了送三餐的看守之外,便再無其他人走進屋,他已經從最開始的絕望中擺脫出來,逐漸恢復理智,在心中修築起希望的城堡:首先也許唐人還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並不知道自己就是平壤的實際指揮官。
只要唐人不知道這些,那麽當父親得知自己被俘,就會立刻返回平壤,確保都城無恙。而唐人不能攻克平壤城,贏得最後的勝利,那自己對於他們就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籌碼,人身安全就會得到保障。想到這裡,泉淵男生不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但下一秒鍾,新的痛苦又擊中了他:經由這次的事情,就算自己能夠安全回去,自己的繼承權恐怕也是保不住了,想到這裡,他不禁覺得心臟被一支無形的手捏住了,淚水禁不住從眼眶裡溢出。
“媽媽,媽媽!”泉淵男生發現自己這個時候最無法忘記的就是已經離世的母親,他已經不太能想起來媽媽的樣子了,一時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時候,坐在床前,媽媽替自己梳理頭髮、香氣溫暖,聲音輕柔,一切將持續到永遠。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泉淵男生下意識的抬起頭,發現門打開了,有人走進門,將桌上的盤子撤去,換上熱騰騰的食物。泉淵男生轉過頭去,背對著來人,片刻後他聽到有人說:“泉淵男生,你最好吃一點,否則上船之後恐怕就很難吃到這些東西了!”
泉淵男生翻過身,他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覺得有些眼熟,認真辨認了下才發現是當初生俘自己的唐軍軍官:“上船?什麽意思?”
“大總管將把您送到長安向天子獻俘,
當然要坐船呀!”王文佐笑道。 “獻俘?”泉淵男生愣住了,他站起身來:“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什麽要送我去長安?”
“別急!”王文佐後退了一步,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先坐下吃點東西,有什麽問題慢慢問!”
泉淵男生也意識到自己還是一個俘虜,他點了點頭,回到桌子旁坐下,拿起木杓吃了一口:“到底發生了什麽?”
王文佐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餐盤。泉淵男生吃了兩口,也實在覺得腹中饑餓,吃的越發快了起來,三口兩口便將盤中的食物吃完,抬起頭看著王文佐,一言不發。
“還要不要?”
“已經夠了!”泉淵男生冷聲道:“回答我的問題,發生什麽事情了?為何要送我去長安?”
“您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您現在是個俘虜!”王文佐嘴角微微翹起:“再說您知道又有什麽用呢?那只會讓你徒增煩惱!”
“你說得對!”泉淵男生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他冷冷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那你來這裡幹什麽?難道被貶為看守我的獄卒了?”
“不!”王文佐沒有在意對方話語中的嘲諷:“我來這裡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泉淵男生審視著王文佐的臉,企圖看透這個男人的內心:“你能幫我逃走嗎?我回去後可以賞給你很多金子!”
“呵呵!”王文佐笑了起來:“也可能會割斷我的脖子?好了!”他擺了擺手,打斷了泉淵男生的的勸誘:“省省力吧,金子當然好,但也得先有命,不繞圈子了,我可以替你帶一封信!”
“一封信?”
“對,一封親筆信!你現在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訴家人吧?我可以替你送過去,如何?”
泉淵男生低頭伏在桌面上,閉上眼睛,右腿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更痛的是心:“你保證會送到?”
“我保證你相信嗎?”王文佐冷笑道:“視信的內容而定,我已經把紙筆都帶來了,等你寫好後,我會看一遍,至於送不送出去,就要看信是否合乎我的目的了。當然,你也可以不寫,就這麽上船離去,也許你再也沒機會親眼看到故鄉了!”
王文佐的最後一句話正中靶心,徹底摧毀了泉淵男生的心理防線,他低下頭去:“把紙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