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法不信任她!”王文佐歎了口氣,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把實情吐露出來,畢竟他的下一個計劃離不開眼前三個人的支持:“她叫鬼室芸,是鬼室福信的妹妹,扶余豐璋的妻子,她剛剛生下了扶余豐璋的孩子,是個兒子,在信中她表示願意把這個孩子交給我們處置!”說到這裡,王文佐從袖中取出一卷絹紙,遞了過去:“這是她的貼身侍女送出來的!”
劉仁願接過書信,細細看了看,遞給一旁的杜爽,然後問道:“你是怎麽聯絡上這位鬼室芸的?”
“不是我聯絡上她,而是她主動聯絡到我的人的,確切的說是她的侍女主動找上來的!”說到這裡,王文佐歎了口氣:“憑心而論,身份這麽特殊的人,我的人哪裡敢主動聯絡的!”
“這倒是,這鬼室芸不管怎麽說也是偽王扶余豐璋的妻子,還懷有扶余豐璋的孩子,即便兄長被殺,也未必會歸順大唐!”劉仁軌道:“不過能夠將其拉過來,難怪王參軍能夠得到這麽準確的消息!”
“其實她給的消息只是說有倭人運糧去熊津,具體的路線,兵力多寡,是從好幾個渠道得來的消息相互印證而來的!”王文佐笑道:“這都要歸功於扶余豐璋。鬼室福信被殺後,叛軍中人人自危,除了倭人之外,許多百濟將佐的態度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們與黑齒常之暗中書信往來,為自己準備一條退路!”
劉仁軌點了點頭:“是呀,鬼室福信死之前,投降我們的百濟人也有,但都是勢窮來投,像這樣的還從未有過!看來只要打贏一兩仗,那扶余豐璋就眾叛親離了!”
“不錯!”劉仁願的眉頭也松開了,百濟叛軍的難纏他可是領教夠了,唐軍也不是沒有打過勝仗,但熟稔當地地形的百濟叛軍立刻逃入周圍的山城,唐軍根本追不上,也不敢分散追擊,以免遭到伏擊,這種勝仗根本沒有太大的意義。
“王參軍,對於這支運糧倭人,你有什麽打算?”劉仁軌笑道。
王文佐看了劉仁軌一眼,趕忙低下頭去:“有都督、刺史、長史在,下官何敢妄言!”
“無妨,你身為兵曹參軍,這用兵之事本就是你的職屬,如何說不得?”劉仁軌說到這裡,目光轉向劉仁願:“都督,您說是不是呀!”
“不錯,三郎你不妨直言!”劉仁願道。
“屬下遵命!”王文佐稍一猶豫,最後還是決定直率的表明自己的看法:“此番倭人選擇的路線是沿著山路,顯然是為了防備我方騎隊的襲擊,但這樣一來,反倒是給了我們將其一鼓擒下的機會!”
眼看著不遠處狹長的谷道入口,物部連熊的憂慮就好像發酵的谷物,與日俱增。雖然他將恐懼埋藏在沉著冷靜的面具之下,但它依舊存在,並隨著他們跨越的裡程不斷增長,路旁樹林驚起的宿鳥、遠處升起的某根煙柱,都令他不禁咬緊牙關。
與其他尚未與唐軍交手過的倭人不同,物部連熊很清楚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何等可怖的敵人,因此他在出發前精心的安排了行軍路線,他很清楚唐軍在戰馬、盔甲上都遠遠勝過自己的士兵,所以他避開了大部分平地,而選擇崎嶇的山路,為此他多繞行了整整多一倍的路程。面對部下們的抱怨,他沉默不語——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誰是對的,誰是錯的。
“前方的哨探有消息嗎?”物部連熊向一旁的副將物部守恆問道,
為了避免遭遇伏擊,物部連熊專門從扶余豐璋那邊要來了五十名百濟精兵,讓其在行列的前方和兩側,尋找敵人的蹤跡,遮蔽己方的行蹤。 “還沒有!”物部守恆搖了搖頭,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家主,請恕我直言,我不喜歡這些百濟人,他們總是湊在一起,交頭接耳,如果你走過去,他們就會散開,就好像有什麽秘密在瞞著我們!”
“我們每個人都有秘密!”物部連熊低吼道,他吐了一口唾沫,強壓下胸中的怒氣:“你去盯著後面,這裡的地形太危險了!”
看著物部守恆的背影,物部連熊不禁有點後悔,他剛才的口氣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叔叔的疑慮很正常,雖然說這些百濟人是友軍,但死在友軍手裡的和敵軍手裡的將軍差不多,如果不是更多的話, 就連同為倭人的安培比羅夫他都不敢相信,更不要說這些百濟人了。
林間輕響,縈繞耳邊。
溪水奔流,蜿蜒穿過石板河床,透過樹葉的光在水面粼粼波動。樹下,戰馬輕聲嘶鳴,伸蹄扒開覆滿落葉的濕軟地面。人們壓低聲音,緊張地開著玩笑。王文佐閉上眼睛,不時聽見長槍的碰撞和鎖子甲滑動所發出的微弱聲響,但即便這些聲音,也顯得朦朧模糊。
“已經接上頭了,倭人的前鋒即將進入谷道了!”黑齒常之道,他是王文佐整個計劃最關鍵的那枚棋子——那五十名百濟哨探的首領與黑齒常之已經有了約定:他們負責將倭人帶進那個險要的谷道,而唐軍保證每個人的安全,每個哨探另有五十貫賞錢,而他本人則領地翻倍。
“很好,桑丘,你上樹發信號給袁飛,等倭人的後衛進入山谷,就讓他封住谷口!”王文佐睜開雙眼道。
“是,主人!”桑丘往雙手各吐了口唾沫,三下兩下便爬上一旁最粗壯的那顆雪松,然後雙腳盤住樹乾,把身體固定住,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向東北方向用力搖晃,陽光照在光滑的鏡面上,熠熠生輝,片刻後,西南方的山脊上也現出幾道閃光,桑丘眯起眼睛看了看,對著樹下喊道:“主人,袁飛已經收到信號,發來回應了!”
“很好!”王文佐站起身,對一旁的慧聰道:“慧聰禪師,戰場之上,刀箭無眼,距離開戰前還有一會兒,請你替我等誦經祈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