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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詭異人生》四百一十四、斬切羅生門詭之人(一/二)
遠山在昏暗天穹下僅有朦朧的輪廓,村落的房屋俱已荒棄,貫穿村落的道路上長滿了沒過馬蹄的野草。十余個剃著月代頭的武士驅馬簇擁著前頭戴折烏帽子的白衣僧侶,以及僧侶身旁馬匹上的‘安綱’,緩緩踏進了這個荒棄的村落中。他們選擇了一座還算完整、且視野較為開闊的房屋,各自下馬,把馬牽到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去飼喂。不多時,這十余人聚集在房屋裡,武士們互相分工,有人清掃著房屋;有人巡視四周;有人隱在暗處成為暗哨;有人撿拾柴禾,修整村居的柴灶,點燃灶火以燒煮魚乾。一看就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安綱與白衣僧侶皆無事可做,就圍著爐火相對而坐。白衣僧侶摘下頭頂的鬥篷,露出頭上薄薄的一層頭髮,他將佩劍、禪杖放在一旁,看著爐膛裡跳動的火苗,與安綱說道:“前面不遠處就是玉色山了。在這裡過一個夜晚,明天穿過玉色山,前往京都會是一片坦途。安綱大師不必憂慮什麽。”聽著白衣僧侶的話,安綱勉強地笑了笑,並沒有出聲多言。從進入這支源氏迎接自己的隊伍到現在,他已經隱隱察覺出一些端倪,自覺隨同這支隊伍一同前往平安京,並不是個好選擇。但他只是個刀匠而已,沒有武力傍身,面對這群訓練有素的武士,以及眼前這位讓給他捉摸不透的僧侶,他也熄絕了逃離隊伍的想法。如今已經離開伯耆國太遠了,他離開隊伍,獨自在荒郊野嶺裡,尚不知會遇到什麽。跟著這些武士,至少遇到凶險時,還能借助他們的力量。“法師!”去外面探查的武士挎著刀邁步走進了房室裡。其在火堆旁跪坐下來,招呼了白衣僧侶一聲,卻是看也不看與僧人對坐的安綱一眼,視他若無物。這武士保留了頭上的頭髮,未有梳‘月代頭’,而是在頭上綁了一個棒狀發髻,一看就與外面那些武士地位不一樣。他往爐膛裡填了幾根柴禾,才開口向僧侶說道:“這個村落從前應該是個礦工村落,我在好幾家民戶家中發現了開礦需要用的錘、鑿等物,只是不知道他們因何緣故,離開了這裡。”“鐵器是很珍貴的東西,他們離開村子,卻沒有把這些鐵器帶上。想來應該是遇到了什麽迫在眉睫的事情,或許是遇到了征糧隊,或者遭遇了山賊襲擊吧。”白衣僧侶說著話,從爐子上取下鐵壺,排出三個木碗,往裡面撒入一些茶葉碎末,滾水兌入碗中,茶香就輕輕地散發出來。“渡邊綱大人請用。”“安綱大師請用。”僧人分給二人茶水,隨後端起自己的碗,輕輕吹了吹上面浮動的熱氣,向二人招呼道。“謝謝法師。”安綱小心地端起碗,學著僧侶的樣子,吹了吹碗上漂浮的熱氣。他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簡單又天然的方式,享用珍貴的茶葉。小小地啜飲一口茶水,那股茶香沁人心脾,好似把一日來所有的煩惱都熨帖了,清掃了。“還是茶湯好喝啊,這樣喝茶,實在是暴殄天物。”渡邊綱喝了一口茶水,就皺著眉放下木碗。他還是更習慣於將茶末與各種調味一起衝兌後的茶湯,覺得那樣的滋味才更能體現茶葉的價值。安綱又喝了一口茶,沒有參與到二人的對話中去。那位‘渡邊綱’大人根本未把他這樣低賤的工匠放在眼裡,即便是他鑄造出了可以為源氏所用的無上級刀劍。如此,他也不願自討沒趣,去看別人的冷臉。至於白衣僧侶‘弘正’,對渡邊綱的評價也是不置一詞,顯然並不認可渡邊綱的評價,只是也懶得與這個蠻夫爭辯什麽。倒是渡邊綱自己,見弘正不理會自己,手下武士各自忙著事情,他坐在這裡無所事事,便倍覺無聊起來。於是開口挑起了話題:“其實比起喝茶,我更喜歡喝酒!酒到微醺的時候,如果旁邊能有一位藝伎,就可以與她共舞——最讓我記憶深刻的一場酒,還是在朱雀大街隔壁的那條街道上,我與友人在酒館裡喝得醉醺醺的,當時走出酒館大門,看到天上的月亮甚為明亮,月光就像花魁小姐的裡襯一樣,潔白無瑕,披在了我的肩膀上,好似還有些幽香。那時沉醉在月光裡,不覺就往朱雀大街走了很遠,剛從沉醉的幻覺裡醒轉,就真地看到了一位美妙的女子,迎面朝我走來,向我輕聲問候——你們可知道那位美妙女子是誰?”渡邊綱看看弘正,又看看安綱,等待二人的回答。弘正眉毛微動,沒有說話。於是渡邊綱就把目光集聚在安綱身上,注視著他,好似他不回答問題,就要這樣一直用目光盯死他一樣。安綱囁嚅著嘴唇,內心默默歎了一口氣。他實在沒想到——使用鬼切斬下‘羅生門之詭’一條手臂的人,竟是眼前的蠻夫,此人破壞了他對那雄壯瑰麗的鬼神傳說的所有美好想象。“想來,那美妙女子,應該就是茨木童子——羅生門之詭了吧?”安綱抵不住渡邊綱的目光壓力,隻好出聲道。“哈哈!你猜對了!正是羅生門之詭!當時鬼切還在我腰側,我看眼前妙齡女子當下模樣,與上一秒我看她時的樣子有很大不同——好似變得更美、更迷人了!於是我心裡就生出警醒來,拔出腰側的鬼切,一刀就斬下它一條手臂!它當場嘶號出聲,在我眼前化作一棟燃著陰綠鬼火的城門,我正要拔劍再砍之時,那城門被鬼火簇擁著,一下子飄飛遠去了……”渡邊綱手舞足蹈,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比劃著。他說著話,聽眾卻是心不在焉。因此,講過自己的英雄事跡以後,渡邊綱興趣寥寥地搖了搖頭,看向門外黑洞洞的夜晚,歎氣道:“倘若今時能像那夜一樣,可以喝一場微醺的酒,斬殺一隻厲詭就太好了,那樣多是一件美事啊……”安綱嘴唇抽搐,沒有說話。弘正這時抬起頭來,緩聲道:“你我有‘半函鬼甲’在身,可以直面厲詭,但普通武士和安綱先生卻要以肉身面對厲詭詭韻的傾軋,遇到一隻厲詭,於我們而言,只怕不是甚麽美事,更可能會壞了主人的大事!”他搬出主人的名號,渡邊綱撓了撓頭,不敢再作吹噓。其起身咕噥了一句:“我去趟茅房。”便挎著刀劍轉身匆匆離開了房屋。房屋外,月光明亮,正好似他斬殺去‘羅生門之詭’一條手臂的那個夜晚。可惜今夜沒有酒水,也沒有會小意陪侍自己的藝伎花魁。“真是要辜負這美好的月光啊……”渡邊綱仰頭看著月亮,默默地感慨了一句,就轉至民居的茅廁裡,把刀劍隨手掛在一旁,解開衣衫。黑漆漆的茅房裡,響起瀝瀝的水聲。不多時,他系好腰帶,伸手往一側的黑暗裡摸索著,去抓自己掛在其上的刀劍。第一次一手掃過之時,沒有觸碰到任何物什。第二次觸碰到了茅廁牆壁的木板,第三次,他握住了一隻柔軟的、冰涼的手掌。手?!渡邊綱心頭一個激靈——立刻想把自己的手掌收回!他猛一用力——未想到那隻柔軟手掌竟然未作絲毫阻攔,直接放開了握著他的手——以至於他收力不及,一個踉蹌,撞在身後一堵‘牆’上!那堵牆,不是他想象中的茅廁木牆質感,而是柔軟好似血肉的觸感。後背撞在那堵牆上的瞬間,黑暗裡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跟著,一盞燈在他面前被點亮了。一雙慘白的手掌、從無數手臂嵌合編織形成的詭異紋理中延伸出來,托起了一盞油燈!那無數雙手臂層層疊疊,向上不斷延伸,好似沒有盡頭!渡邊綱身後的柔軟蠕動著,他心頭一個激靈,猛然側開身形,轉頭去看身後本該是茅廁木牆的‘牆壁’——他看到,一顆顆人頭堆疊在身後原本是茅廁牆壁的位置,層層疊疊的人頭,眨動著灰白的眼珠,向上不斷壘砌!在他的四面,皆是這樣由層疊肢體堆砌起的‘牆壁’,甚至於渡邊綱的腳下,都有一個橢圓形的、蠕動的胎盤!他看到腳下的情形,感受著雙腳都被胎盤吞沒的觸感,整個人頭髮都豎了起來!四面皆被圍堵,連腳下都變成如此恐怖的情形,渡邊綱一時間無處可逃!他仰頭看向四堵血肉之牆圍攏起來的‘通道’,卻意外看到,通道最頂上,天穹中,月光皎潔,好似花魁衣衫絲綢質地的、雪白的裡襯,散發著迷人的幽香。這一刻,渡邊綱沒有絲毫猶豫,雙手抓起那從牆壁上延伸出來的手掌、人頭頂上的毛發,借力攀援,往最頂上那輪白月光攀爬而去!茅廁外,一切如舊。瀝瀝的水聲響了一陣即停下來。‘渡邊綱’推開茅廁的木門,大步從中邁出,笑哈哈地向守在屋院門口的武士招呼了一聲。屋室內,被弘正放在一邊的禪杖上,那些點綴的鈴鐺忽然無風自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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