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

“滾！”

“抱歉，打擾了。”

背起滿載樹果的背筐，大蛇據信為艾尼路的少年人繼續走到相隔不遠的店門口推銷自己的樹果。

而這一家的老板更為刻薄，就連一個字也不想同他說下去。

沒等艾尼路背簍放在門邊，就是有一盆擦洗桌面的汙水惡狠狠地潑在一旁雪白的地面之上，髒汙的灰黑色水垢沾染了一大片如同雲朵般潔淨的島雲，直叫人覺得分外的礙眼。

“…抱歉，打擾了。”

語氣完全沒有變化地留下一句客套話，艾尼路便再度起身離開這家不歡迎他的攤位門口。

似乎是察覺到了這附近的人都開始注意自己的行動，深知自己是何等不受歡迎的艾尼路便打消了就近將一筐樹果售賣乾淨的打算。

於是這回走的距離稍微長了一點，直到他跨越了兩條由攤販們所阻隔出來的街道之後才停下。

望著四周有著自己門面的店鋪，艾尼路在道路的角落出駐足掂量許久。

最終才下定決心似的，邁步前往一處來往人員較少的，售賣果脯蜜餞之類點心的副食鋪子。

門店內就只有一位須發皆白，面容看上去很是和藹的老者正在獨自看店。

饒是如此，當他看見艾尼路赤裸的上身並沒有羽翼露出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地變了臉色。

艾尼路對他的反應雖然有所觸動，但還是抱著一種僥幸的心態向其問道: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需要樹果嗎?20枚只要1千萬艾斯古…不對，只要9，那個800萬也好。

如果您有買的多的話，我這裡還可以再便宜一點…”

聞言老者並沒有像是其他人一樣，動茬就對艾尼路大聲叱罵甚至是動手驅趕。

甚至在艾尼路表達了他的想法之後，老者還是在面上繼續維持他那副看似和藹可親的面容。

只不過接下來他所說的話語，卻遠比之前那些人的叱罵聲更令年紀尚小的艾尼路難以接受:

“這裡的話，是沒有人會買你‘無翼兒’的東西的，你就不要打擾我做生意了吧?”

“抱歉打擾了，我這就馬上離開。”

“…如果你真的覺得有打擾到我的話，下次就不要再到我店門口來啦。”

沒有察覺到艾尼路猛然攥緊手中背帶的指頭，老者繼續以商量似的溫柔語氣說道:

“如果總是有你這樣的家夥出現在我家店門口的話，對我們的生意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萬一有客人誤會我們店也在接待‘無翼兒’的話，就是本來想要進來的客人也不會再來光顧的。

要是這種名聲被人宣揚開的話，我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啦。”

“…是，真的是非常抱歉。”

艾尼路趕忙低頭咬緊嘴角，以免透漏自己的心聲引來更大的麻煩。

而正當其打算離開這裡，想辦法隻用這些尚屬青澀的樹果填飽肚子的時候。

原本表現的對於“無翼兒”的商品完全不感興趣的老者，卻是極其快速地四下張望了一番。

眼見周圍確實沒什麽人，便對眼神一愣的艾尼路開口說道:

“嘛…不過如果你要願意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悄悄買下你這裡的樹果。

不過你這邊的樹果成色也都不怎麽夠啊…你這裡一筐有多少顆?”

“誒，是，我這裡全部的話大概是有220枚左右，雖然是還沒完全成熟，但是這樣的果子買到家裡面只要保存得當，就可以接著放很長的時間…”

“這些我當然也知道。”

似乎是對艾尼路突然激動起來的反應感到厭煩，

老者一改他和藹的神情，很是不屑地揮了揮手。“既然這樣的話，那麽連同你的那個破框一起，我就用5000萬艾斯古買下來吧。”

“誒?才5000萬嗎?那個，不好意思，不知道能不能玩上面再加一點…”

“那我就不要了。”

這麽一說，已經是三天都沒有開過張的艾尼路自然是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就連後來老者說是用價值5000萬艾斯古，也就是相當於青海上訂閱上十份《世界經濟新聞報的5000貝利的麵包來替代現金給付的提議，艾尼路也沒有辦法拒絕。

就算是明知道這一來一去，原本最低價應該在8000萬艾斯古的樹果，最終只能交換來實際價格大概是在3500萬艾斯古左右的隔夜麵包。

可如今的艾尼路就算是手裡拿著錢，也很難在島上的麵包店買到新鮮的麵包。

但看著自己冒著從樹上跌落、被野獸抓傷的風險，花了將近2天時間采摘下來的樹果。最終也就變成了手中這幾枚品相惡劣，甚至其中一個切口上還隱約有著有細微霉點的麵包。

即便是忍氣吞聲慣了的艾尼路，也難免會對這一切心生憤慨。

不過這些在艾尼路面前總是不自覺一鼻孔看人的空島人，卻並沒有察覺到某種東西滋生的聲音。

或者說，他們的常識早已經告訴了他們，根本就不必去在乎區區一個死在什麽地方都沒人在意的“無翼兒”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麽。畢竟，

這些家夥們就連讓人同情的價值都沒有。

而身居高空之中，以八岐大蛇的眼眸及俯聽全島的見聞色霸氣，超規格地嚴密監視艾尼路一舉一動的大蛇卻能夠從其心聲之中知曉一切。

縱使此時此刻這位飽受生活蹂躪的“無翼兒”就連將指甲刺進手心的力氣都沒有。

但是在他的心頭，卻有一道令大蛇頗感熟悉的熊熊火焰。

那火焰此時正在以老者的話語為柴禾、以怨懟為燃料，無時無刻不在謀求自身燃燒地更為旺盛。

可即便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奇跡般的“心勝於物”的實際桉例。

卻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有著這樣一顆:能夠輕易掙脫後天生活所帶來的各種俗世蕪雜的赤子之心。

就眼下的艾尼路而言，他顯然沒有接受過什麽像樣的教育，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將來有什麽規劃。

甚至於對自己難有光亮的未來，都充滿一種原始而不可遏製的恐懼。

在這種情況下，自生活中無師自通學會逆來順受這個道理艾尼路，自然是不可能發揮出他身體之中其實和同那枚自然系·響雷果實沒有關系，應當說是與生俱來的非凡潛能。

‘說到底，霸氣的力量與其說關系到身體素質，倒不如說是和人的心理素質息息相關。’

越是觀察，就越是能夠感受到潛藏在艾尼路身體之中的那股未來可期的“氣”。

對此，大蛇表示倒也並不算意外。

霸氣雖然是一種生物體內與生俱來的力量，但至今為止能夠將其發揮出來的種族可謂屈指可數。

如果想要得到這種力量，那麽無疑例外，生物體最少也要具備最基礎的知性才有那麽些許可能。

作為一種甚至會因為使用者內心受到挫折，從此就再起不能的力量。

天生的身體素質和霸氣的成長系數之間，似乎並不存在什麽必然的聯系。

此時的艾尼路雖然是錯過了對於體術修行而言，是最為關鍵的青春期。

身形由於長期的營養不良影響還是無比的纖弱，甚至於未來的成長也會大打折扣。

但這並不是說大蛇自相矛盾地認為此時的艾尼路就沒有取勝的可能。

而是這種情況下，就算艾尼路對這些人的輕蔑再怎麽地感到惱恨，可他貧瘠的見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種舉世皆敵的情況下，生出自己能夠在同這種集體“氛圍”的對抗之中取得勝利的信念。

一旦沒有內心的支持，即便他天生就有著難得一見的潛在霸氣量，可也不可能發揮出他自己的潛能並且活用於當下，不出意外的話，就只能是繼續收人欺凌。

如果想要打破這種僵局，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給予他超出其想象的強大力量。

就好比是原歷史軌跡之中屬於艾尼路的那枚自然系·響雷果實一樣的力量。

依據大蛇的猜想，艾尼路就是在得到了能夠化身為雷電，超過空島所有人的力量之後。才進一步確立了自己的等級高於其他所有人類的心理基礎，繼而發掘除了自己在見聞色霸氣上的非凡潛能。

至於他未來那副健碩的身軀，大概率就是和某個受到了雷電的加護之後爆發性成長的紅顏美少年相類似的情況，是經由電流的微弱刺激所引發的超成長，與能力者本身的素質並沒有多大的乾系。

不過，這些也都是原歷史軌跡的未來所發生的事情。

就眼下而言，大蛇此時所見所聞的艾尼路還只是一個沒那麽單純善良的16、7歲貧苦少年人。

據街面上總會出現的那些好事之徒所說，艾尼路這種受人欺凌的生活，大概從他作為一介“無翼兒”出生，繼而被他不知是誰的父母拋棄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原先到有那麽一位願意照顧他的寡居婆婆出面，在空島碧卡放養式的把他帶到了4、5歲的年紀。

可是艾尼路的背後一直就是光潔一片，就算婆婆用了多少古怪的偏方也沒能讓他的羽翼長出來。

久而久之，就連這位指望艾尼路以後給她養老的婆婆，也不願意和“無翼兒”扯上什麽關系。

連夜就把他從自己家樓梯底下的壁櫥裡趕了出來，甚至還托人把他丟到了這座空島維卡上來。

自己以後，艾尼路他就自然而然地流落街頭。

雖然也曾經想過要回到碧卡去，但是無論還是客運的大型威霸、還是那些偶爾出現的青海船支，他們都沒有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家夥開罪島上風土人情的打算。

而艾尼路在受到島民的排擠，不能在居民區生活之後並沒有按照他們所想的那樣自然消失。

反倒是不可思議般地以小孩的身體，在危險的森林邊緣靠著采集樹果之類的特產幸存下來。

之後，艾尼路還通過同居民交換得來的生活必須品，在維卡的邊緣頑強地扎下根來。

若是在結合他未來還成為了天使島周邊“神之國度”的統治者，後期甚至還征服了空島人傳說之中的故鄉“無限大地”的經歷，艾尼路的人生簡直就是一篇欲揚先抑的傳奇故事。

但是如今的艾尼路，卻並非是那個舉手投足之間皆有雷電相隨的“神”。

只不過是一個，就算想要與人公平交易都是一種奢望的“無翼兒”罷了。

看著這樣的艾尼路，大蛇對他後來那種近乎偏執的自認為“神明”的自我定位根源也有所了解。

原本對其只有毀滅故鄉、狂妄自大、坐井觀天的不良印象也有一定的松動。

而艾尼路在捧著幾塊硬實的麵包出門之後，並沒有選擇將這些麵包帶回自己住所的打算。

在踏出店門口的第一時間，艾尼路就趕忙著將全部的麵包塞入口中，也不顧這些作為主食的麵包在隔夜乾燥之後有著過於堅韌的口感，和堪比砂石硬度的麵包皮屑在柔軟的口腔上留下些微傷口。

不知道有過多少類似經驗的艾尼路深知，如果自己不能在拿到食物的第一時間把他們塞進肚子裡的話，那也免不了被那些想要戲謔自己的地痞無賴糾纏上。

倒時候非但自己有可能要挨上一頓打，這些自己辛苦得來的食物也難免被他們肆意糟蹋的命運。

而回程的路上，艾尼路也很是自覺地在道路兩旁的邊角處行走，盡量不讓自己出現在那些好事之徒的實現范圍之內，就這樣踏上返回他位於森林邊緣居所的行程。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艾尼路這一路走了有多久，大蛇這一路看了也就有多久。

對於這位少年人，大蛇只能評價他的日子過的遠不如與他膚色不同的同行們平均生活水平。

作為同樣是備受主流人群歧視的一員，他就連他在備受人們歧視之後所應得的:炸雞、西瓜、和葡萄口味的碳酸飲料都拿不到。

更有甚者，在這座所有東西都有著雲彩般蓬松柔軟感觸的空島上，就算艾尼路本人是十分願意去從事辛苦的農業工作。但是這嚴苛的世道就連一份采收棉花的臨時活計都沒有人願意雇傭他。

這種生活簡直就連奴隸看了都要搖頭，就連大蛇都幾乎要對他新生憐憫。

但大蛇並未因此而放松對艾尼路的監控，而實際上直至艾尼路在回程的路上，找了一處泉水沐浴之後， 通過這件事大蛇才能夠百分百地確認:

現在的艾尼路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無翼兒”，並未遇見那顆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惡魔果實。

只要確認了這個至關重要的情報，那麽大蛇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無比的明確。

‘就艾尼路先生的生活半徑來看，他近年來一直就待在這座碧卡的衛星城鎮周邊的森林生活。

如果沒有什麽臨時的變數進行干涉，那麽未來數年的時間，空島上的氛圍應當是不會發生變化。

而作為普通人的艾尼路先生，也沒什麽機會能夠離開這個勉強還能讓他容身的維卡島才是。’

時至夜朗星稀、萬籟俱寂，恰好就是行動的最佳時機。

已經在高空處借由隨手扯下的島雲遮掩身形，整整待了一天有余的大蛇也終於可以降至地面來。

此時森林可謂暗澹無比，普通人即便是攜帶了火炬，可在此間的能見度也不會超過數十米方圓。

但對於有著蛇類一般感應能力的大蛇而言，這樣的地方才正好方便他獨自進行搜尋的工作。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工作了。’

第一次踏足這座空島的男人望著艾尼路藏身的巨木樹洞，雙眼閃爍著昏黃色的光暈如是想到。

‘果然，如果這顆果實留給艾尼路先生你的話，對我而言還是太過可惜了一點。

這枚被稱為是‘自然系最強’的響雷果實，可不能和你一樣在這萬米高空之上默默無聞地沉眠。

還是由我拿走，再為它精挑細選一位，對我來說更為有利可圖的能力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