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身為世界政府內部足以排名前十的高官，左爾格向來是自視甚高。

隻覺得自己和那些時常因為各種原因而更替的新人特工，甚至於都不是同一個物種。

即便是那些從所謂的“地獄”之中還需要掙扎出來的新人，雖然較常人而言是比較少，但總歸是有一些沒必要的情緒殘留在他們自詡為冷血無情的內心深處。

就算是靠著實打實的功績和殘酷事跡得以晉升成為cp0的特工身上，其實或多或少也還是有這些會對任務造成不良影響的殘留物無法去除。

在過去的數十年間，自幼就是從聖地下方的訓練營當中成長起來的左爾格，自認為是滿腔的熱血和那些廉價的同情心，已經全部都已在數十年間的特工生涯當中磋磨殆盡。

當孤身一人眺望萬裡無雲的夜空的時候，有時也會對著當空的皓月感慨自己越發不似人類。

如果恰逢此時手上沒有必須盡快完成的任務，自覺還是需要向“正常人”靠攏的左爾格還是會做一些自己本來不屑為之的“正常活動”，例如自斟自酌、自彈自唱、自娛自樂之類。

甚至還會在夜深人靜之時，還會在內心默默地感歎:

‘跨越了不計其數的屍山血海之洗禮，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麽能夠讓我動容之事。’

可是這一切，歸根究底也只是處於某種優越感而作出的行為。

是自認為已經在背離人類的黑暗道路上涉足過深，從而對“正常人”所產生的一種夾雜著嫉妒及怨恨的複雜感情。可是到了如今，這種感情卻被端坐於白色天鵝絨座椅之上的五位大人們徹底擊碎。

過去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殘忍這一方面輸的一敗塗地的左爾格，直到現在才用他那止不住顫動的大腦反應過來:

那種自以為天下第一愚昧想法，僅僅只是自己淺薄無比的見識在其中作祟。

實際上，這個自4歲開始就被教官帶上真正的戰場上接受洗禮的資深特工直到現在才幡然醒悟:自己其實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殘忍”究竟為何物。

而面前這些在這個世界上最為恐怖的權力者，很快就會教給自己，究竟何為當權者的惡意。

“左爾格，你是在把我們的話當作是耳邊風嗎?”

“算了算了，倒也不必這麽生氣嘛。”

“那我就最後再說一遍好了。”

這麽說著，鼻梁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面白無須到了連頭髮和眉毛都一並沒有的五老星，隨即從天鵝絨面料的古典沙發上站起身來。

他身著極為酷似和之國傳統服飾的白色衣物，手中更是握著一柄有著原木刀鞘的佩刀。

就這樣以腳上的木屐和刀鞘頓地的聲音示意眾人安靜，也不等其他人看過來便自行開口道:

“為了確保罪惡的血脈在這個美麗的世界上徹底斷絕，應當從現在開始就對整個南海范圍內的新生兒、以及孕期在懷疑范圍內的胎兒進行撲滅運動，孕婦當然也是不能放過！”

身旁坐姿端正，且有著令人豔羨的長且柔順須發的五老星順勢接過同僚的話頭補充道:

“不僅如此，其余三海甚至是偉大航路都必須進行一次徹底的排查。對於在近四個月內…

不對，是在近一年的時間內有南海居留史的孕婦及新生兒，也要將其全部撲滅。”

‘什，這樣也未免…’

“這樣也未免太超過了吧?”

膽敢在這種場合對五老星的一員提出質疑的，自然不是處於侍奉天龍人立場上的左爾格。

就像是能夠肆意毆打天龍人還不會引發世界震動的，

就唯有另一個天龍人一樣。能夠質疑世界最高權力五老星意見的，當然不會是什麽和看門狗沒什麽兩樣的海軍元帥。

而只能是另外一位，與其同為世界最高權力的五老星大人。

‘就，就是說啊，如果真的照這樣子執行下去，到底是會牽連多少人進來啊?’

已經被大人們那種完全不將升鬥小民納入考量范圍之中的氣概所懾服。

即便是曾經以自己“被敵人打斷肋骨將肺部刺穿，還能面不改色地戰鬥到底”的勇武傳說為傲的左爾格，現在卻也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心思繁雜到不能自製的地步。

再也不複那個能夠在生死關頭依舊保持冷靜的特工底色。

若非在過去的訓練之中，左爾格早已掌握了將身體及思想分離的方法，能讓身體毫無異狀顯露，恐怕早就會被在場的大人們察覺到自己不堪的失態。

可是在這種決定數千萬家庭命運的重大場合，五老星們自然不會將區區一介“家奴”放在眼中。

而沒等對這項議桉提出質疑的五老星接著說下去，一旁頭戴黑色矮桶毛呢帽、有著精心打理的卷曲須發、雙手交叉托住鼻梁的五老星大人，就在本次為了巴博薩的緊急聯絡而臨時召開的會議當中，第一次開口插話道:

“雖然聽起來是有些超過，不過我讚同這個意見。”

‘哈?’

此言一出，左爾格頓感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大人的看法自然會有同他意見相左的大人與其爭論:

“別開玩笑了，就算是在政府基本完成平衡架構的四海，我們對基層的控制力都沒有強道能夠輕易就探查出所有人行動軌跡的程度！

雖說四海在表面上的確是沒有什麽能夠反抗我們決議的力量，可是政府的力量對比遼闊的大海而言還是有許多鞭長莫及之處，這種想法根本就是不切實際！”

“更重要的是。”

金發金須且有著古銅色肌膚的五老星對同僚的未盡之意做了一個補充:

“如果我們以‘世界最高權力’的名義，向所有世界政府下轄的組織下達了:

‘將所有近期涉及南海的孕婦及新生兒全部撲滅’的命令。

雖然很遺憾，但即便是我們也還是需要一個能夠對全世界進行解釋的借口。

而就算是我們真的這麽做了，可手下人也不可能有如此之高的執行力來完成這項命令。

到時候…”

“到時候政府就又會再一次的顏面掃地。”

面生一道胎斑的五老星面露不虞地接過話頭，繼續在所有人凝重的表情之中開口說道:

“政府已經在羅傑的身上栽了一個夠大的跟頭了，明明是為了殺雞儆猴的直播卻起到了反效果。

現在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出海尋找‘onepiece’，成為下一個‘海賊王’的浪潮之中。

雖然事態還沒有發展到那個地步，但是我敢斷言，一個被羅傑那個家夥挑動的新時代即將到來。

在這種時候如果讓大眾知曉，那個羅傑的血脈居然還在世上流傳…”

“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是那個孩子如果真的誕生，那麽他的身上天然就會聚集有巨大的力量。”

“正是如此。”

還是那位在五老星之中態度最為激進的持刀者在康慨陳詞:

“雖然在海軍及cp系統的協同工作下，我們也一度逮捕了不少前‘羅傑海賊團’的成員。

但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些在那艘奧羅·傑克遜號上撐不起台面的小角色。

諸如西爾巴茲·雷利和斯巴克?賈巴那樣麻煩的家夥，更是全部消失不見。

這些講究義氣的蠢賊可不會放著他們船長的血脈不管，必然會成為整個世界的巨大威脅！”

畢竟這些人在被送入推進城後，很快地就會想辦法自殺身亡。

縱使有著世界上最為優秀的拷問專家，可政府還是根本就沒能從他們的口中取得什麽收獲。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些曾經追隨著哥爾·d·羅傑的腳步，踏足被視為禁忌的“最後之島”的海賊們究竟是對這個世界的真相知道多少。

更不能確定，一旦這些能夠在世界政府的搜尋下銷聲匿跡的海賊，聽聞他們死於海軍手中的船長尚在兒女留存人世的消息，會不會因此重燃他們的鬥志。

繼而再度出海，成為這個世界的巨大威脅。

“可是…”

不知不覺間，世界最高權力的大人們已經默認了羅傑的血脈還留存於世的情況。

簡直就像是他們已經被那個“海賊王”的所作所為，刺到了最為敏感的痛處。

在這種他人無法想象的疼痛刺激之下，五老星們已然不會去考慮也有“查無此事”的可能性。

這間房間乃是匯總了大半個世界情報信息的“權力之間”，剩下的那半個世界的情報也是可以通過間接推導的方式，得到其絕大多數的關鍵信息。

和那些渾渾噩噩度日的普通市民乃至於底層的海賊或是海軍不同，身份地位和能力手腕一樣都不缺的五老星們已然通過由派駐在各個加盟國之中的政府官員收集到了第一手的信息。

根據這些人所遞交上來報告文書，目前的新增海賊數量已經是呈指數上升，且完全看不見頹勢。

而作為自建立之初就是為了和龐大的海賊群體對標，政府麾下最大的暴力機構:海軍，面對這種堪稱“八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形式，還是顯得力有未逮。

“如果是海軍想要增加一名士兵，就需要經歷公開招募、履歷調差、訓練培養三個環節。

到了全部課業順利完成之後，才能夠投入到同海賊作戰的繁瑣流程完全不同。

那些海賊如果想要增加同伴，那麽就只要去掠奪港口或城鎮就好。

而全部身家都被海賊洗劫一空的人們，唯一的活路就是加入洗劫他們的海賊。”

“這樣下去，兩大陣營之間的平衡就會被徹底破壞。

如果出現最壞的情況，那麽政府不得不被迫站在台前主持一切的局面就會很快到來！”

“如果讓那種情況出現，無疑是我們的無能！”

雖然左爾格是聽的有些雲裡霧裡，但是在場的其他人卻都知道所謂的“政府出面主持一切”並非是單純字面意義上的:讓現在有著裁判這種超然地位的世界政府，親自下場參與平衡較量的意思。

而指的是請出地位尚在五老星之上，端坐於虛空王座的真正“造物主”:尹姆大人出面主持大局的大局、以下界子民難以想象的力量再度理定乾坤的意思。

可是不到萬不得已之時，沒有一位五老星願意做出那種承認自己無能的舉動。

但是現在大海的局勢已經惡化到了像是坐在了一個半乾不透的火藥桶上一般。

身為可以說是最為了解這個世界的人們，五老星們已經通過他們敏銳的嗅覺。

聞到了某個不知好壞的新時代即將應運而生，而時代的浪潮馬上就要鋪面襲來的海潮味道。

縱使這些大人物們永遠不會在明面承認，可羅傑的遺言確實是點燃了這個世界積怨已久的不滿。

更是讓世界政府歷時八百年來，一直傾力所打造的“海賊”同“海軍”兩大陣營之間的平衡。

從基層的數量對比開始，進入一種完全失調的狀態之中。

雖然現在這些剛剛出海的新人海賊身上還看不出什麽端倪，但是只要海賊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多。

大浪淘沙之下，總是會有那麽些足以問鼎海上皇帝寶座的怪物從中脫穎而出。

但那是海軍所要關心的問題，並非是五老星們所要關系的問題。

畢竟海賊一直就是誰也不服誰的烏合之眾，從古至今，都是內部爭鬥更甚於外的一盤散沙。

著實是不足為懼。

可一旦這些海賊們的頭頂上出現了一位能夠在名義上統率他們的“海賊王”，哪怕是下面的那些海上皇帝們各有異心，可只要他們也在覬覦大海王者的名號，就不會做出有損其聲名的舉動。

如果這種情況出現，海賊的勢力必將膨脹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幸虧能夠在事態發展到如此地步之前，我們就處決了羅傑，將這種可能消滅於萌芽之中。

可是如果我們我們能夠看到這種恐怖的未來，那麽在三年、五年、十年之後。

就一定會有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人，也能夠看到這種未來的可能性出現。”

如果有下一個能夠解讀那些禁忌的文字，並且還能集齊那些‘路標歷史正文’的海賊出現;

亦或是覺得前一種方式太過麻煩，而想著通過例如繼承之類的方式成為‘海賊王’的海賊出現;

到了那個時候，再去考慮如何消滅“海賊王”所留下來的罪惡旗幟未免已經悔之晚矣。

“…就算是得來不正的‘海賊王’，那也一樣是能夠號令海賊的‘海賊王’。

托政府一直以來都在將生而高貴、正朔法統、世襲罔替一類的觀念植入下界子民觀念的福。

只要罪惡的血脈從我們手中溜走，落到了某個野心家的手中。

那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能不排除羅傑的子女將繼承他的‘海賊王’名號的可能。”

“所以撲滅所有可疑份子的行動並非是無謂之惡行，而是完全有必要的‘必要之惡’！”

“有必要聯絡摩根斯那個家夥，命令他下屬的那些新聞鳥開始剝離羅傑身上的光環。

這樣即使是行動有錯漏，我們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罪惡血脈對這個世界的威脅。”

“哼，這個世界歸根究底還是要靠實力說話，如果他們敢暴露出來，那就徹底消滅就好。”

“那麽，現在應該沒有人對撲滅所有可疑份子的行動有異議了吧?”

“如果能將烈度控制在政府足以隨時停止的范疇內，我沒有意見。”

“附議。”

“就這樣吧。”

“同意。”

“是嗎?那麽，左爾格。”

前所未有的戰栗感立刻隨著持老星大人的呼喚貫穿全身，特工並不敢怠慢，於是大聲應道:

“是！”

“就按照最開始的議桉，向全體cp系統及海軍傳達我們的命令:

務必要在確保不會引起動亂的情況下，將整個南海范圍內，所有從四個月前開始，直至未來八個月後的這段時間內出身的新生兒及孕婦全部撲滅！

以‘絕對正義’之名，務必要確保不會讓罪惡的血脈繼續荼毒這個美麗的世界！”

“是！”

話剛出口，左爾格才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作為一介人類的所謂良心，終究是不可能敵的過世界最高權力的壓迫。

最終，苦澀的嘴中吐露出來的，也僅僅只是一句寡澹乏味的:“定將完成使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