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陽高懸,月祝住所。
夏勉緩緩睜眼,一夜修煉,神足意滿,保持九耀巔峰境界最好狀態。還未舒展筋骨,便聽到門外此起彼伏,或高昂,或低沉的樂章。
元神探查一番,不由蹙眉,重重守衛皆消失不見,夏勉謹慎收回元神,此地危險重重,一個不小心,便有可能暴露行蹤。
暗自忖度片刻,他啟動月祝與楊岬的特殊渠道,月祝詢問下,許久無人回應。
夏勉心頭不由一緊,情況不對,要壞!正當他思索下一步如何走時,一隻小鳥憑空落在桌上。赤喙白首灰白翼,如果不是腦後三支青金紅流羽,和普通野鵝差不多。
悄無聲息出現,連夏勉都未曾發覺,若不是十五暗中提醒,一個不質疑便會暴露真身。
夏勉心中驚濤翻湧,表面看起來也就瞳孔地震,他迅速穩定心神,佯裝無意中看見駕鳥,稍稍驚詫。
駕鳥反而小眼微微眯起,狐疑道:“月祝卜尹出身覡婆神族,神識強悍,竟會察覺不到在下化身前來?”
夏勉直呼這大鵝難對付,平靜如水,回應道:“吾不久前修煉出了差池,神識受損。再加上尊下神行莫測,一時不察。”
大鵝得到神族卜尹稱讚,不由暗喜,沒再深究,反而施禮,鄭重道:“愧不敢當,月祝卜尹,吾主神武羅有請。”
夏勉暗自思酌,問道:“不久便是山神大祭,這個時間……”
駕鳥說道:“吾主便是因此事,特派我而來。”
牠這話一出,便徹底堵死了夏勉推脫的後路。廚子想要多套點話出來,駕鳥催促道:“卜尹,請!”
夏勉順著牠的手勢,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但很快平息,自己宰了這大鵝,雖然能艱難逃生,可接下來的謀劃便會付諸東流。
為今之計只能隨牠而去,其實細細想來,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不大,一來,堂堂一山神主不會盯著自己這無名小卒,二來,假使暴露身份,不會遣鳥來請,而是親身抓捕了。
夏勉一番思索下來,月祝語氣回應道:“神使且前行。”
駕鳥扭身一變,身形龐大,展翅和私人飛機差不多大。
“月祝卜尹,上來吧,吾主急詔。”
夏勉仰頭,視線在牠身上遊離,喃喃道:“好肥,怎麽做好吃,不知道能吃幾頓……”
“月祝卜尹說什麽?”駕鳥扭頭問道。
夏勉輕身踏在牠背上,搪塞道:“沒什麽,
不知吾隨行的一眾,身處何地?”
駕鳥展翅,刺破雲層,翼尖有流霞相隨,每次振翅便是更近萯山主峰。
“月祝卜尹喚我山鳴即可。
至於卜尹仆役此刻應被安置在萯山山外。”
夏勉忖量,這是要清場了,大的要來了?不對啊,一點征兆都沒有,他細細回憶這幾天見到的所有一切,依舊沒有任何需要清場的征兆。於是問道:
“山鳴使君,神尊隻召余前去?”
“九位卜尹和瞽黎太卜都被傳召了。”山鳴回應道。
牠這一句話給了夏勉具體方向,覡婆一族全體卜尹俱被傳召,看來是覡婆族的事兒了。
夏勉傳音十五,問道:“玉爺,覡婆族和三山神有宿怨?”
“上古覡與巫是一族,人世間與山海分割前夕,覡另立門戶,自號覡婆,當時都亂成一鍋粥了,誰在意小醜上竄下跳,兩界分裂後,也就沒他們消息了,”十五闡釋道:
“再就是神武羅他仨,
說實話,除了神武羅多少了解點兒,熏池和泰逢就不清楚了,這倆貨上古時就像是邊緣看客,那時候但凡是個人,是個神,多多少少有點兒名聲。 這倆貨除了被老東西記載於山海冊外,再無其他消息,反正我沒聽過見過,以至於他倆什麽跟腳,何時成神都不清楚。”
夏勉也是長見識了,問道:“都不做背調就敢用他倆,帝夋心真大。”
“山海水深著呢,別說遠海了,連大荒內陸都有些地方神秘詭異,被稱作禁區,連神尊都不願去探究。”十五糾正道:“這些日子看下來,帝夋只是名義上的的天帝,沒有壓倒性的力量整合各神山古淵於一體。
祂的統治范圍最多是幾個山系,具體是多少,還得多觀察。”
夏勉點頭,說道:“聽起來像是個松散的盟約聯邦,中央和地方誰大誰小還不好說。”
十五斜睨他,問道:“這些東西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你才知道?”
夏勉笑臉一紅,訥訥道:“我是在給玉爺做補充……”
十五繼續說道:“所以,這兩方應該沒宿怨,但並不排除這五千年來的突發狀況。”
夏勉聽完不禁感歎,有玉爺真好,不僅能彌補信息差,還能幫忙分析局勢。
十五懶散道:“是真好用吧。”
夏勉撓撓後腦杓,笑道:“玉爺是我摯愛親朋,怎麽可能……”
“別廢話了,快到地兒了,以防萬一,等會兒別元神傳音了,”十五提醒道:“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別露餡了,不然……屁,都露餡了,還有啥不然。”
夏勉胸脯拍得震天響,信心滿滿,說道:“放心,肯定不會出岔子!”
“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吧。”
“玉爺是我摯愛親朋,我怎麽會……”
“滾滾……離我遠點。”
駕鳥山鳴三振翅,放慢速度緩緩下降,落在主峰崖頭。月祝越下,輕聲著地,駕鳥晃身一變,縮小到雉雞大小。
這崖口左邊是低矮鱗皮老松,蟠螭虯枝,古枝翠針伸向雲霧,虯枝錯落有方,盤掛數條赤腳龍末角蛇,鱗甲抖擻;翠針稀稠有致,懸落數隻三彩鳳兩彩凰,振翅舒羽。
樹下是蘭草仙葩,有松塔墜地,自樹後竄出一段紫電,抱起松塔迅捷如雷爬上龍鱗老松。細看之下才曉得原來是一隻紫毛松鼠,自後腦到團尾有一紫電紋路,仿若天成。
那崖頭右邊是槍筒翠竹,扎根亂石怪岩中,直刺蒼穹,竹葉迎風聳動,竹杆紋絲不動。風過而雲起,三五高竹竹在雲中若隱若現,有金玉蟬趴附其上,鳴笛鼓樂,飛落葉片,消失不見。
又有金鼻白毛鼠遊弋在竹林雲海,抱玉筍,飲竹瀝。
夏勉看在眼裡,饞在心裡,已經開始尋摸怎麽搞到手了。
駕鳥山鳴走上前,問道:“月祝卜尹對山松霧竹感興趣?”
月祝回應道:“一時興起。”
山鳴展翅飛向前,催促道:“吾主傳召,還是快些吧。”
夏勉離開,山松霧竹一眾生靈才從顫栗中放松下來,剛剛好像被什麽東西凝視,不敢動彈,只有瞬間,卻是生死之間。
拾級而上,便看到萯山主峰大殿,青金石材質,正值辰時,金陽初生,抬頭看去,金光熠熠,青輝灼灼。
一方大殿,中懸敕額金書;兩廡長廊,彩畫出屺入淵。綠槐影裡,日欞門高接青雲;翠柳陰中,月靖廟直侵霄漢。
金釘朱戶,玉柱銀門。畫棟雕梁,朱簷碧瓦。綠欄乾低繞軒窗,砅幕高懸寶檻。
門前侍從猙獰,部下神兵勇猛。紙爐巧匠砌樓台,四季焚燒楮帛。
進?青金門來,只見佳?蘢蔥,奇花閃灼,?帶清流,從花?深處曲折瀉於?隙之下。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樹杪之間。俯?視之,則清溪瀉雪,?磴穿雲,??為欄,環抱池沿,?橋三港,獸?銜吐。
夏勉料想此地本應是方正大殿,沒想到進來驚人眼球,別有一番洞天。
湖池邊上一張白玉圓桌,十一張生花紫木椅分列擺放,此刻只有三張椅子還是空的。
夏勉打量一圈,不得不坐到星常身邊, 有兩張椅子面對面,明擺著是給瞽黎太卜和神武羅準備的。
夏勉剛剛落座,還沒坐穩,星常湊了過來,鼻息都噴到夏勉臉上了。
怪香的,廚子心念一動,小臉紅潤起來。
星常蹙眉,疑惑道:“大月,你怎麽臉紅了,我發現你好奇怪,仿佛換了一個人,都不像我認識的那個臭阿姊了。”
此言一出,五六雙眼睛盯著看了過來。
夏勉陡然一驚,心念道要遭,忘了這是一母姐妹了,多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
“你有意找茬,不該在這個地方,更非此時!”月祝鎮定道。
夏勉此言既有訓斥胞妹之意,也有告誡同族此地不凡之理。
一眾人紛紛收回目光。星常嬌喝道:“我沒有!”說著便張牙舞爪撲向月祝。
夏勉沒見過這般陣仗,木訥呆坐原地,旁個還以為是姐姐不屑於妹妹相爭。
星常剛起身,神武羅與瞽黎太卜一同落座,雙方面色平常,看不出喜怒。
倒是瞽黎太卜驟然喝令,“堂堂卜尹,山神祭聖地大聲喧嘩,成何體統!”
她這一嗓子不知道是在向星常發怒,還是和神武羅示威。
夏勉心想,開始了……
星常被其一瞪,委屈撇撇嘴,安安分分坐下,還偷摸掐了夏勉手背一把。
廚子忍住疼痛,審視雙方。
神武羅開口,“瞽黎所言作罷,爾等去留隨意。”
神武羅快人快語,言罷轉身要走。
瞽黎太卜沉聲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