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勉和闐蓬一躍而出，跳到離小樓不遠的屋頂之上，只見眼前煙塵四起，梁柱傾塌，火光四射，地面下陷，空中靈氣紊亂。

　　他們跑到安全地界，距離南城城門就有數米之隔。

　　夏勉取出一個匣子交由闐蓬，說道:“這裡面有你們需要的東西，還有數本人族書籍，你都叫我先生了，不能不教幾手真材實料不是。

　　切記敝帚自珍，在我們哪兒，這幾本書有屠龍術之稱，得其精要，甚至能拉天帝下馬。”

　　廚子語出驚人死不休，闐蓬接過去的手不由一顫，搖頭道:“弟子絕無此心。”

　　夏勉拍拍牠的肩膀，勉勵道:“胖胖，我觀你四個，唯你成就非凡，莫讓為師失望啊。”

　　闐蓬得到一句肯定，熱血上頭，躬身要拜，廚子將其扶住，“去吧，好好努力，爭取讓自己的名號響徹整個山海！”

　　“是！先生！”闐蓬緊緊握住匣子，拜別廚子:“先生，弟子走了！”

　　闐蓬一步三回頭，廚子揮手揾淚，依依惜別。

　　闐蓬很快穿過無人看守的南城門，越來越遠，消失在天際。

　　待其走遠，廚子抹了一把臉，轉身走向崩塌的小樓，裡面還有幾個東西想要自己的命，不弄死牠們心裡不舒坦啊。

　　“你小子轉性了?這般大方，又是送書又是臨行安慰的，”十五斜睨，問道:“連帝禹的法寶，定水神針送的時候，眼都不帶眨的。”

　　廚子老神在在，為自己辯解，“玉爺，此言差矣了，你看，牠們害咱摻和進這破事兒。

　　聖人言: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咱不光救了牠們，還給了牠們定水神針，幫牠們救出一個大靠山，還給了神州近代最牛的一套書，聖人教誨吾當身體力行。

　　至於成與不成，就看牠們如何施為了。”

　　“屁！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十五一副看透了他的樣子，“若是真心相助，怎麽不把大聖頭骨一並送了?

　　你小子就是想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既不想吃虧，又想在無支祁哪兒續上一段香火情。

　　你就不擔心那隻猴子逃脫後，來找你麻煩?”

　　夏勉咧嘴一笑，“還是玉爺懂我，但玉爺疏忽了一件事，帝禹當年並未乾掉無支祁，只是囚禁，不正解釋了玉爺的疑惑?”

　　“哈哈哈……好！”十五老懷暢慰，“有點當年老東西的意思了。

　　不過你一個廚子這麽哄騙一頭豬，合適嗎?”十五都看不下去了。

　　夏勉搖搖頭說道:“胖胖這家夥遠沒有看上去，那般憨態可掬，牠關注山海當下時事熱點，又有自己獨到見解，聰慧的很。

　　再者牠不管如何蠢笨，也不能因為一本邪門歪道的《韭菜種植指南》，就奉我為師，牠是將我看作行走的活圖書館了，想多學點人族的東西。

　　既好學，又胸有溝壑，那就給你想要的！好好雕琢雕琢這塊璞玉。”

　　十五甚是欣慰，這小子遠能布一閑棋，以作後用，近能洞悉人心，順水推舟，以謀己事，好啊，很好！成長的很快呀。

　　“這不過是你的謀劃，成與不成之間可隔著天塹呢，別翹尾巴！”十五佯裝不屑，打擊道。

　　夏勉虛心受教，“玉爺說的在理，咱還是先去弄死那群家夥吧。”

　　廚子竄跳幾下，走進小樓廢墟，捂住口鼻，元神感知四周，只有數道微弱氣血氣息，術鄴那般如大日旺熾的氣血，並未感應到。

　　難道是斂息潛藏了?夏勉瞬間警覺，氣血不停運轉，伏低身子，緩行幾步，猛的踏空，摔了下去。

　　突然的滯空跌落，讓夏勉心中一緊，手腳慌亂，隨後呼吸吐納，運轉氣血，虛空一停，攀附岩壁，有了落腳支點，轉過身來，四下打量，像是在一口井中。

　　頭頂不時有燃燒木石墜下，腳下隨即發出擊砰浮萍之響動。夏勉本相攀爬而上，可一塊巨石擋住最後一縷月輝。

　　無奈隻得下跳，浸入黑井中，夏勉邊躲避下落木石，邊上浮呼吸空氣。

　　猛吸一大口氣，一個猛子又扎了回去，井中有個漩渦在不停地吸納水中的一切。

　　黑井中，夏勉順著水流，穩住身形，慢慢靠近井底漩渦，遠遠看見漩渦如深淵巨口磨碎吞噬一切，不由嗆了口水，而後用盡全力向上泳動。

　　夏勉一躍而起，抓住井壁，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問道:“玉爺，這什麽鬼東西?”

　　“毀滅證據啊，憑祂們辦的這事兒，以一座前沿實驗室為代價，不露面便人間蒸發所有目擊者，很劃算。”十五說道。

　　夏勉點頭，但還有疑惑，“至於嘛?”

　　“你還是不清楚真靈對山海各族的意義，”十五解釋道:“山海沒有輪回轉世，死後真靈會被歸墟接引，因此無論是神明還是各族都極其重視真靈。

　　可現在有幕後黑手屠宰各族，捕捉真靈，以此製造兵傀，但凡傳出去一絲風聲。

　　山海頓時就會沸騰炸裂，甚至驚動帝夋，將此事一查到底，那幕後黑手自然要隱藏好自己。

　　你沒發現即便是屠宰各族生靈，甚至是乾掉目擊者，都沒有活物的影子?”

　　夏勉被十五這麽一提醒，恍然大悟，問道:“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乾這種事兒，能得什麽好處?”

　　“你給胖子那本書上，不是有句話嘛，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資本就會蠢蠢欲動;

　　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資本就會冒險;

　　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資本就敢於冒絞首的危險;

　　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資本就敢於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十五說道:“這句話用在山海也適用。”

　　“玉爺是說，兵傀之利潤，大到可以以命相搏，”廚子大驚，一時語塞，“可牠們都是修行者，也在乎黃白之物?”

　　十五翻白眼，梆梆敲他腦袋，“靈石，靈石，忘了?！”

　　夏勉抱著頭，小聲嘀咕，“我都沒摸過，怎麽有印象……”

　　“山海律法意識淡薄，甚至是沒有，也就是柄山地界生靈守矩，換作他處，不知綱常，律法全無，爭鬥不止，廝殺不停。”十五說道:“加上兵傀又是戰爭利器，市場廣闊……”

　　廚子說了一句，“靈石很稀缺嗎?”

　　“上古天地間靈氣濃鬱到化液的地步，現在誰知道呢?”十五繼續說道:“行了，井底沒動靜了，想辦法出去吧。”

　　廚子點點頭，斂息靜氣，輕飄飄融入水中，蕩起陣陣漣漪。

　　井底，夏勉就像魚兒如水，遊動至漩渦深處，一扇青銅獸首大門禁閉，獸首紋路看不清晰，倒像是滿嘴大牙，利齒如鋸，嘴略彎曲內勾。

　　滲透出的幾縷氣息如淵，壓抑恐怖，好像要吞噬萬物。

　　玉墜之中，小黑綿羊鼻涕泡突然炸開，祂猛然起身，眼都沒睜開，齜牙咧嘴，野獸護食一樣。

　　祂迷迷瞪瞪睜眼，還沒反應過來，便出現在井底，被冰涼淨水一瞬間激活，睡意全無。

　　廚子欣喜，手一點，氣血罩住祂全身，能夠呼吸，“小黑，你醒了?”

　　小黑綿羊“咩咩”敷衍叫了兩聲，算是打聲招呼，盯著眼前的青銅獸首大門流口水，奶奶的，這裡怎麽有自己一族的遺骨?

　　祂沒多想，兩條腿不停扒拉，抱著青銅獸首大門便啃。廚子想去伸手去攔，被十五叫停。

　　廚子不解，“玉爺，小黑什麽來路，這都能吃?”

　　小黑綿羊像推土機一般，毫無方向的在青銅大門上快速推動。

　　“管祂呢，剛好能處理這扇門。”十五含糊其辭。

　　廚子倒是對小黑綿羊興趣更勝了。小黑綿羊啃穿了一個小洞，恰好夏勉能鑽過去。

　　他抱起化身瘋魔啃食機器的小黑，摸摸祂的頭，安撫道:“行了，行了，小黑，再吃就要被發現了。等出去了給你更好吃的東西。”

　　小黑綿羊斜睨他，“咩咩”兩聲，似乎再說，你上次許諾的還未兌付！

　　廚子尷尬笑笑鄭重保證，“這不是沒時間嘛，有時間一定給做大餐！你想想之前的刨冰，比那還好吃。”

　　小黑綿羊浮想聯翩，不停地咽口水，“咩咩”叫，你保證，不能騙羊，呸！什麽狗屁羊，是不能騙老子！否則老子就吃了你！

　　在廚子看來，小黑憨態可掬，軟綿綿的，非常可愛，咩咩叫也是糯糯的，聽不出來憤怒。

　　廚子回應道:“這次絕不食言！走了。”

　　他將小黑綿羊塞到懷裡，衝進青銅獸首大門後面。

　　井水沒有滲進來，看來青銅門還有禦水之能。

　　廚子探出元神，巡視四周，看是否有埋伏，一番探測下來，除了他們，什麽都沒有。

　　他站在十字路口，前後左右聯通，幽藍光輝映照八方，四周是青銅牆壁，刻有不同紋路，或是神明蔽日，或是龍蛇起陸，或是天鵬振翅，亦或是玉壇大祭，每面牆上都刻畫不同，似乎在訴說紀念著什麽。

　　夏勉小心踩在玉磚之上，走向前去，不遠處是拐角。

　　廚子謹慎轉身，被眼前一幕震撼到，數不清的透明玉罐內不同樣式的傀儡，錯亂繁雜的青銅管道自玉罐頂部延展出去，與其他管道相互交織，匯入到中間一個小玉罐之中。

　　其中的傀儡精美異常，側頰如開蓮，素膚若凝脂，鳳目黑瞳緊閉，發梢指尖與真人一般無二，倘若不是胸前敞開，空蕩蕩一片，真令人懷疑，是將人製成了傀儡，還是將傀儡製成了?

　　中間玉罐周圍，大大小小的玉板也與之相連，記載和保留文言和數籌。

　　玉罐前擺放數個烏金木幾案，堆滿了玉簡石板，像座小山。

　　見再無其他，夏勉小心翼翼走進去，他盯著玉罐內精美的傀儡入神，小黑綿羊探出頭，咩咩叫幾聲，把廚子的魂兒喚了回來。

　　他一扭頭，“我艸！”書山簡海中一道瘦削傀儡趴在烏木幾案上，後腦杓一個大洞。

　　“什麽時候的事兒?”廚子瞬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感覺有東西暗處陰戳戳窺視自己。

　　元神探查，沒有任何回饋。須臾間，一絲殺氣泄露，廚子腦後發麻，兀自轉身，一道巨影轟到自己面前，他下意識雙臂交叉格擋。

　　這巨影真身乃是一柄巨錘，雖然破損大半，滴血不止。夏勉雙臂濺血露骨，失去知覺，猛得甩開，雙臂低垂，脫臼了。

　　術鄴站在不遠處，撫臂獰笑，左眼滲血，外表凌亂，氣血虛浮，看起來受傷不淺。

　　“人奴，你也有今日！害我部眾，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術鄴有些氣喘， 只在放狠話，卻不見行動。

　　夏勉細細觀察，不像是裝的，看來確實傷勢頗深，他佯裝屋裡反擊，卻悄悄含了枚文莖棗在舌下。

　　“叫喚的狗不咬人，你手下都?死乾淨了?”夏勉使激將法，“錘子也只剩半個，你牛個錘子！傻狗！”

　　術鄴此刻僅剩的理智也被焚燒殆盡，拖著殘軀，淺一步深一步走向錘子，想要給牙尖嘴利的人奴最後一擊。

　　牠興奮的舉起錘子，剛要擲出，夏勉咬碎文莖棗，氣血瞬間恢復，他運轉一番，接好手臂，一個瞬身來到跟前，左手輕輕一推，青玉劍刃穿透其脖頸。

　　術鄴一隻手捂著脖子掙扎，發出“嗬嗬”的聲音，鮮血噴射而出，一隻手伸出要抓夏勉，徹底脫力都沒有抓住，臉上卻露出詭異笑容。

　　伏案身死的傀儡腦中黑匣掉在地上，閃爍紅光。夏勉身後的玉罐破碎，各式傀儡破水而出。

　　落地瞬間啟動，雙手撐地，蔚藍眸子閃動，有一絲人性化疑惑，隨即被猩紅取代，齊齊看向夏勉。

　　廚子悚然，橫刀胸前，準備殊死一搏。可各式傀儡瞬間低頭，眸子光亮暗淡，腦袋冒煙，沒了下文。

　　夏勉慶幸舒口氣。卻有更強大氣息孕育，廚子好像聽到自己的心跳一般，劇烈跳動，速度越來也快，聲音越來越像，仿佛要跳出來一般。

　　他想移動半分，四肢卻不停大腦指揮，一道殘影閃過，與他等身高的傀儡，一字一句，“擊殺！”輕輕拍了廚子一掌。

　　夏勉眨眼間飛了出去，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