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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太大,特別是取消了各監司之後顯得空蕩蕩,於是隻保留了內城。觚
只有通過護城河上四道門,玄武門、西華門、午門、東華門才可以進入內城。
所以外城其余山水園林,例如萬歲山等地方不提,隻佔地十四萬平方米的太液池,不再成為唐清安獨有的釣魚寶地,成為了許多人遊歷的地方。
雖然開放了,但是時日尚短,老百姓們為生活奔波,除了辛勞以及心理的顧慮,不怎麽在意。
官員們同樣有顧慮,所以不大來。
唯獨一個群體,他們無所顧忌。
十幾名男女學生,年齡有大有小,最小的十五六歲,最大的看上去有十八九歲。
他們還特意去逛了一遍崇智殿,然後才意猶未盡的跑到釣魚台歇腳。觚
他們在地上鋪了一層有五六個顏色的格子細布,幾名男同學提著的食盒,終於有放的地方。
女同學們細心的從食盒中,一一拿出各色的點心與食物,還有喝水的水杯,裝了水的水壺。
不但需要擺放的整齊,還要精心布置,每樣物品放的位置都要嘰嘰喳喳的商議爭論。
男同學們可不敢插嘴,也樂於偷閑,總之最後擺放的結果,竟然讓人看得賞心悅目起來。
這幾樣普通的東西,能有這種效果,有些神奇啊。
「老先生,我們這裡有果子和糕點,您願意品嘗嗎?」人群中,一名十八歲的青年人,客氣的說道。
此處。觚
他們來的時候,已經看到有位老人在釣魚,身後跟著一名老仆,兩人穿的簡樸,沒有絲毫的富貴之氣。
特別是那老者,如果不是身後跟了一名仆人,只會讓人下意識的以為是尋常老頭而已。
青年人不好意思,同伴們吵吵鬧鬧,肯定打擾了別人釣魚,
算是他道歉的舉動。
老人臉上寫滿了生人勿進,也不理睬人,他身後的老仆也不客氣,狠狠的瞪了眼青年人。
青年人聳了聳肩,也不再搭理兩人,轉身加入了同伴們高昂的聊天中。
「唉。」
老人歎了一口氣,今天又不是個安寧的好日子,每次來釣魚都會有人打擾。觚
要不要跟他們說說,讓人們不要再來太液池。
算了吧。
下次自己不來***了,去尋其他的地方,這麽大的太液池,還能容不下一個釣魚翁不成。
「要我說,皇帝就沒有權利殺人。」一道女聲清脆的聲音,顯得氣憤而又激動,壓住了其余的聲音。
老人詫異的回過頭,看向那神情激憤的女學生。
真難看。
第一印象。觚
又想到不能用顰兒她們的容貌來度量人,本來就是南北之地,上天的寵兒,尋常人可不好比。
於是又打量了兩眼。
如果拋開成見,老人覺得自己應該承認,那個小姑娘確實不算難看。
那女學生的臉蛋和雙唇應該沒有點胭脂,老人仔細確認,應該是健康的紅潤。
眼睛是單眼皮兒,也不大。
老人最受不了的,是女學生那一對吊眼梢下的眸子,在同伴們面前放肆的盯著人。
那眼神兒一點兒也不溫馴,而像一匹野馬。觚
活了這麽久,老人已經過了鬧的歲月,越來越不喜歡這種性子。
還有她身上雖然不顯眼,但是昂貴的江蘇的最新款式裙子,如果不是她身上的青春活力,老人都懶得看第二眼。
「秦貴人的去世,皇帝非常的傷心,他們之間的愛情值得人稱讚,但如果不是皇后的阻止
,皇帝竟然要殺人,我很難接受這種皇帝。」那名女學生什麽話都敢說。
老仆人低著頭,余光一陣陰霾,斜盯著那名女學生,督促自己一定要記住這人的容貌。
年紀大了,記憶不好,很多事一回頭就忘了,他怕等會自己又忘了,所以一眨不眨的看著那女學生。
那打扮不是尋常百姓,只要是出生富貴之家,就不怕找不到人。
「佳慧,慎言。」觚
剛才那名青年,小聲的阻止道。
「原來那女娃娃叫佳慧,真會為家裡遭災。」老仆眼神露出了笑容,老臉上寫滿了勝券在握。
「連話都不敢說,如何能爭取自己的權益,我們不光要說,還要按照心裡的思想去做事,才不負此生,不然上什麽學呢,一個字都不認得,才不是最好麽。」那名女學生仿佛吃了火藥,對誰都懟一番。
幾名男同學不敢應和,倒是女同學中,不少人出聲支持她。
男性始終比女性要理性些,但誰說的對呢。
老人陷入了迷茫,思考著女學生的話。
這就是教育帶來的後果。觚
是啊。
誰生下來就規定,必須要被人奴役呢。
思想是自有的,連思想都奴役自己,逆來順受,行為上定然也是如此。
可這是十七世紀的大順啊。
誰不說皇帝好呢?
人人都說皇帝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皇帝,那麽為何有人還指責他呢。
是人們的欲望沒有止境,還是時代的進步?觚
老人內心迷茫。
「皇上可沒殺人,你不能以未發生的事,來定論事物的性質。」有名男學生忍不住反駁。
「但是皇帝心裡有殺人的念頭,不過被皇后阻止了,如果沒有皇后的阻止,是否就殺人了?」
那女學生想也不想,一下子就滔滔不絕的反駁起來。
「人人平等,這是我們從小學習的知識,先生說誰也沒有權利,因為自己的喜怒而殺人,難道皇帝就可以嗎?」
「可是皇上沒有殺人。」男同學想要從實事來說服女同學,而女同學咬定了思想要論心。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同伴們看不下去,擔心兩人吵起來,禁止他們再提這個話題。觚
「你們畢業後準備去哪裡?家裡有安排嗎?」有人問即將畢業的學長們。
「我家裡不過百畝田地,能供我到京城讀書,已經是拚盡了全力,可沒有余力安排我的前程。」
最大的那名青年,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說道:「我準備去國榮商號。」
「難道要去海外?」同伴們驚呼。
「是的,我想去看看海外是什麽樣子。」
「那以後我們可很難相聚了,祝願你前程似錦。」那名女同學揭穿了事實。
「你呢?夏完淳。」觚
女同學語氣頓了頓,裝作不在意的問道。
「我?」最開始那名青年,臉上露出了困惑。
小時候起人人都誇他聰明,五歲知經書,七歲就會作詩,後來新學推廣全國,他又開始學新學。
自己的父親是前朝的官,為了效忠前朝,早已經致仕隱居起來不問世事。
「我不知道。」夏完淳搖了搖頭。
「要不你留在京城吧,我讓我父親幫你在戶部謀份差事,現在不同了,從小吏做起,也能做到高位。」女學生主動說道。
東藩的改革吸引了大量的人才,這些年肉眼可見的發展速度,最終促使大順猶猶豫豫的也開始學習東藩。觚
「我還要想一想。」夏完淳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幾名男同學露出羨慕的眼神。
佳慧是遼東人,從小家境好,祖父是金州軍學堂的先生,父親在京城做官,雖然職位不高,但是家裡關系非常廣,據說每年她父親都會去幾位大佬家拜年。
那幾位大佬的名字,他們只聽過,是他們不敢奢望能觸碰到的元老人物。
她家風氣也好,不重男輕女,所以養成了佳慧素來沒有顧忌的性格。她喜歡夏完淳,也沒有掩飾自己。
「如果你還沒有想清楚自己的道路,就應該先謀生,無論以後你怎麽想,至少當下先站穩腳跟。」
佳慧知道夏完淳是上海松江人,上海這些年越來越富裕,早已經甩開了金州不知多遠。觚
但是夏完淳父親的原因,夏家反而在走下坡路,所以夏完淳穿的很簡樸,在學校裡也很節省。
按照自己父親的想法,自己的良配不是夏完淳這種,但是佳慧就是喜歡夏完淳。
夏完淳的才華是掩蓋不住的,佳慧認為夏完淳一定會出人頭地。
哪怕他真的一無所獲,窮困一生也無所謂。
佳慧不重視錢財,她想要和心愛的人渡過一生,而不是像那些小時候就認得的姐妹們,大多遵從家裡擇的姻緣。
「呼。」夏完淳長呼一口氣。
十八歲了。觚
學校的書也讀完了。
可是自己的到了路在哪,正因為他看透了太多,反而無從選擇。
「謝謝你,我會好好考慮的。」夏完淳始終沒有給佳慧答覆,佳慧也不再追問。
少年愁,也是令人羨慕的。
夏完淳。
這個名字為什麽聽起來有些熟悉呢,老人覺得今天不會有收獲了,收起魚竿離開。
老仆人連忙背起魚餌盒,一手拿起空木桶,一手抄起魚網杆,跟上了老人的腳步。觚
「你不要報復那女學生,否則我會不開心的。」
老人看了跟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仆人,慎重的交代道。
「那女娃滿嘴對聖人不敬,可見其家風不忠,聽口音還是遼東,安敢如此。」周吉一臉的不平。
「遼東啊,更應該如此了。」老人平靜道。
比起國內,遼東發展的更久,新學推廣的也更早,比國內多整整一代人。
他想要的不正是這些麽。
難道要進入人人畏懼皇權的時代,猶如歷史上的清朝,人們只能誇讚皇帝,不能指責皇帝,否則就會迎來滅門之禍。觚
聽到女學生指責自己的話,老人雖然迷茫了一陣,也生過氣,但是呢,他始終是唐清安。
秦可卿勸他放下,不要背負太多讓他不開心的事,可是他又如何真的放下。
就算像女學生那般指責自己的人越來越多,老人也只會繼續鼓勵他們。
因為。
這是老人一生的志向。
什麽叫文明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讀,不會有統一的認識。但是每個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解讀,並為此討論。
「皇上太仁慈了,人們都敢在皇城邊談皇上的事情,再過十幾二十年還得了。」周吉始終覺得皇上在這方面做的不太好。觚
「你不也是在說我麽。」老人笑道。
周吉愣住了,久久無言,終於不再勸皇上,也放棄了清算那女娃娃一家。
……
「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林黛玉笑道,又故意說道:「讓我看看你的收獲」
唐清安雙手一攤,解釋道:「我今天手氣好得很,如果不是有人打擾,
一定能讓你大吃一驚。」
「咯咯。」林黛玉掩嘴嗤嗤笑道。
如果唐清安收獲好的時候,一整天都會向她炫耀,而收獲不好的時候,則從來不提。觚
林黛玉見到唐清安的動靜,就曉得他今天沒釣上什麽,才故意提起氣他。
「你笑什麽,我又沒說大話。」唐清安滿臉的不服氣。
「我笑你人老不服老。」
「你也老了。」
「我哪裡老了,你說說看。」林黛玉大大方方的轉了個圈。
林黛玉出生於富貴,從小養的精細,又兼鍾靈之秀,雖然三十余歲,卻也是大好年華,最誘人的少婦階段。
比起年輕時候的秀麗,現在不但未見減一分,還多了幾分的成熟動人。觚
不過唐清安可不會服輸,冷哼道:「今天去太液池遊玩的人,有名女學生可不比你長得差。」
「和我一樣美?」黛玉立刻抓住唐清安話裡的漏洞。
不比她長得差,不也是承認她長得美。
唐清安在初春的陽光下,看到顰兒頭髮閃著亮光,臉色白裡透紅,細小的血管在皮下隱現。
黑色的眼眸,在長長的睫毛下似動非動、似靜非靜。小巧精致的鼻子,兩片濕潤單薄的嘴唇。
「好吧,其實你更美。」唐清安終於說了實話。
「咯咯。」觚
顰兒露出勝利的笑聲。
在無聊的宮裡,只有欺負唐清安才好玩。
次月。
皇帝下詔,太子監國。
內閣一切事務,只需與太子商議,不必經過皇帝;從此,官員們再也沒有在正式場合見過皇帝。
太子監國不久。
第一件事全國設立大學。觚
第二件事提高商稅與關稅。
第三件事減輕農稅,取消中央勞役。
第四件事打仗。
安南國王久不回應,是否歸順大順,內閣不再抱有期望,一致同意,對安南統治者動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