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

　將軍狩獵於小黑山。

　第一鎮節製使劉承敏，第二鎮節製使武震孟，第三鎮節製使朱秀。

　赫圖阿拉城總兵豪格，科爾沁可汗奧巴，鹹鏡道參將金忠善，喀爾喀翁吉喇特部台吉煖兔，扎魯特部台吉宰賽，敖漢部台吉歹青，拱兔部台吉王達子。

　……

　各族將領先哈、赤哈、北則恍忽太、打大成，羅科、阿敦、沙布丁、也勿都、速亥兀。

　天氣不好。

　烏雲綿綿，寒風陣陣，冷意淒淒。

　但絲毫不影響眾人的熱情。

　小黑山並不大。

　本就不多的野物，早就在金江鎮立鎮的頭幾年，因為百姓們過分的打獵而銷聲匿跡。

　所以現在山上的獵物，都是親衛營新近投放的。從長白山捕獵而來，仍然保持著野性和警惕。

　牙黃色的布幔圍起來很大的一片空地。

　修建的台子上，豎立幾根木頭，搭著一層簡易的布頂，台子上布置了一張桌桉。

　下方就沒有了，但同樣布置了桌凳。

　雖然無法擋住所有的風，但是也足夠人們正常的戶外活動。

　但是牙黃色的布幔並不好看。

　而之所以采用這個顏色的布幔，並不是因為跟顏色相關，只不過采用的胚布，不需要染色，最便宜的一種。

　可是。

　會場布置的簡單，卻沒有人小瞧他。

　根據將軍所言，以後每年裡，各族台吉和將領，以及軍中的將領，都要一起狩獵。

　今年是第一次。

　其實將軍以前也有和奧巴等人一起狩獵過。

　但是像今年這麽大的規模，以及重視的程度，都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而且。

　如今的平遼侯，已經不只是平遼侯了。

　雖然他一直高舉大周的旗幟。

　桉台上有各色水果，點心，茶，奶，還有各類的肉食，菜肴，刀叉，快子。

　物料準備的齊全。

　沒有安排伺候的下人，無論是喝茶還是吃肉，皆自己動手，包括唐清安也是如此。

　唐清安面前有幾盤乾果。

　東北乾果多。

　松子，核桃，榛子。

　吃松子和榛子都比較費力，倒是核桃簡單些，果實也大，所以唐清安喜歡吃核桃。

　靠在椅背上，兩手一捏，核桃殼就被破開，輕易的掏出核桃仁，一塊塊送入嘴中。

　吃了幾顆後，然後端起一杯溫熱的奶茶，香甜的味道入口，讓人在越來越寒冷的氣候，也不怎麽覺得冷了。

　該說的話，私下裡都已經說透。

　今日的場合，大家開心就好，越開心，說明越成功。

　前方是大人們的場合。

　後方是少年，小孩子們的場合。

　幾名蒙古女孩，指著一個方向說著悄悄話，顯得大方主動，臉上紅撲撲的。

　倒是金州的姑娘們，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唐晏乾身邊，有十幾名金州的少年，他的身前，還有十幾名少年，有來自草原的，來自朝鮮的，來自赫圖阿拉城的等。

　“拈花台吉沒有死，他離開了喀爾喀草原。”

　一名少年爭辯道。

　另外一名少年大聲的反駁。

　說拈花實際上已經死了。

　兩名少年誰也不讓誰，差點就動了手。

　周圍的少年們，有的人在勸，有的人幸災樂禍，還有的人當做看戲一樣。

　唐晏乾排開眾人，走到兩人中間，打斷了他們的爭議。

　“沒有人知道拈花大首領去了哪裡，但是草原上已經沒有了戰爭，以後只有和平。”

　隨著唐晏乾的出場，爭議很快被壓下。

　隨後。

　他提議眾人去騎馬，比一比誰射中的獵物多，獲得了周圍少年們的讚成。

　幾十名少年呼啦啦離開，騎上各自的馬兒，驚動了很多的目光。

　“那就是從朝鮮回來的長公子?”

　“對，就是他。”

　女孩子們竊竊私語。

　一名朝鮮的公主，目光看著唐晏乾離開，滿臉的不舍。

　她的身旁，有唐晏柊等女孩子作伴。

　金州和國內不同。

　不要求女孩子們呆在家裡。

　加上各族的女性，形成了一股開放的氣氛。

　又有林如海推波助瀾的新學，讓金州充滿了蓬勃之氣。

　林如海能成為金州文官第一人。

　有的人猜測是將軍對老派人物的打壓，其實只有林如海清楚，無關金州的權利，只是將軍對新學的支持。

　朝鮮公主從小就受到嚴厲的管教，因此與周邊顯得格格不入，加上朝鮮國內形勢的影響，內心越發的自卑。

　如此這般，導致她更依賴唐晏乾。

　畢竟她這些年寸步不離唐晏乾，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教導她，要好好遵從唐晏乾。

　因此在她的心裡，一切都是圍繞唐晏乾，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哥哥也回國了，隻留下她一個人。

　“有了駿馬，月月過得愉快。有了賢妻，年年過得愉快。”

　奧巴舉起酒杯，笑著看向平遼侯。

　唐清安連忙拿起桉幾上的酒杯，回應了奧巴的敬酒，痛快的一飲而盡。

　眾人的桌前，有黃酒和米酒等，一直是金州的傳統美酒。

　奧巴想要聯姻。

　唐清安沒有拒絕，但是在人選上，唐清安一直沒有做出決定。

　唐晏乾已經定下了朝鮮的公主，是不可能改變的。

　次子唐晏桕，從年齡上來看，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唐清安也要考慮，未來繼承人到底該決定是誰呢。

　是采取嫡長製，還是其他的制度。

　這個問題不好解決。

　所以唐清安沒有正面回應奧巴，現在奧巴當眾說出這種話，唐清安無法再推諉。

　繼續推諉，就會傷害奧巴的熱情。

　“少年夫妻老來伴，以後他們相處的時間會越來越多，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決定吧。”

　唐清安笑著說道。

　根據大周的風俗，全國各地的土司的後代，會到國子監讀書。

　同樣。

　金州的軍學堂，已經對外開放。

　各地的年輕子弟，也會到軍學堂讀書。

　是穩固各方勢力的重要手段。

　大家從小一起讀書，一起學習，一起吃飯，日積月累下來，都會當做自己的人。

　和歷史上的大清不同。

　因為本族人口少，所以以穩固統治為核心，防備大於治理。

　例如前明時，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就能闖入東宮，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又例如大清表面上對蒙古親厚，實際上采取減丁政策。

　在大清的治理下，草原上除了權貴和喇嘛，百姓差點就被滅族。

　大周不同。

　大周只要各地的土司保持穩定，給予的是優待政策，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

　封建制度下，已經做到了最好。

　不論是東方還是西方。

　例如英格蘭對待蘇格蘭，采取的血腥政策，能令人感到可怕，相比大周對待各族的溫和態度，實乃天差地別。

　所以金州崛起後，周圍各族能輕易的服從金州管理。

　包括前明立國時也一樣如此。

　無論是抵達奴兒乾司還是雲貴，各地的土司們，皆主動的歸附。

　反而是赫圖阿拉城蠻族的崛起，遭到了周邊各族激烈的抵抗。

　大明的滅亡。

　是因為他是個封建國家，無法規避生產力帶來的弊端，以及封建制度不可解決的短板。

　大周的衰弱，同樣也是因為如此。

　是時代的原因。

　例如美洲。

　公元前9500年到公元前3000年，都是原始社會，到了公元3000前時，以玉米為主的栽培，佔據了食物的三分之一。

　到了公元前1500年，由於玉米的發展，成為了美洲人的主要食物。

　然後幾千年不變。

　說明了什麽?

　說明了玉米的厲害。

　而同時期的中國。

　三千年的過程中，主要的農作物已經變換了眾多的種類。

　得天獨厚的美洲，不但沒有發展出強大的文明，反而最後被徹底征服了。

　而中國文明的強大，例如英國人梅多斯讚揚道。

　中國是依靠道義的作用，而不是靠物質力量來治理國家。讓最賢能的人為國家效力，是妥善治理國家的所必須的。

　最重要的是。

　當君主道德敗壞，肆意放縱自己，從而導致高壓的暴政，那麽人民有權利廢黜這樣的君主。

　當下時代的西方，比起中國制度的優越性，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唯一的缺點。

　是因為放棄了競爭。

　想到這裡，唐清安隻覺得可惜。

　有時候，歷史就是充滿了戲劇性，隻讓人覺得惋惜。

　但是西方一直到十九世紀，對女性也是充滿了偏見，例如規定晚上不得出門，不得穿色彩鮮豔的衣服，至少穿兩件襯裙，裙子不能短於腳踝以上等等。

　所以。

　金州只要保持開放，主動參與海洋的競爭，那麽當下時代的東方的文明，是絕對不弱於西方文明的。

　可以肯定的說，是高於西方文明的。

　畢竟。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早就讓中國這片土地上，徹底淘汰了所謂的血脈制度。

　從大明朝開始，哪怕是皇帝娶親，也不再追尋對方的身份。

　整個金州。

　可能詫異於金州如此強大的局勢，反而只有唐清安。

　畢竟受到後世或多或少的一些影響。

　反而是當下時代的人們，沒有人會對金州的強大，會感到怪異而充滿忐忑。

　所以唐清安努力的克制，減少自己身上的一些自卑。

　畢竟穿越前，經歷了太多的“熏陶”。

　“祝願我們的友誼，世代長存。。”

　“祝平遼侯蕪利吉泰。”

　奧巴帶頭舉杯。

　眾人紛紛回應，滿臉的興奮，歡悅的氣氛十足。

　“諸位辛苦了，前番的大勝，在場的諸位，都有功勞。”唐清安笑著說道。

　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人們，看向眾人的神情。

　沙布丁、也勿都等人起身，一同說道:“為平遼侯效力，心甘情願。”

　幾人不但是去年收復鹹鏡道，平安道的功臣，上個月的拈花之戰，也都出了大力。

　唐清安親自向幾人敬酒。

　“你們都有大功，希望你們年年都能來參加金州的狩獵，滿意而歸。”

　“不但我們年年要來，我們的子孫也要來。”

　也勿都笑著說道。

　“很好。”

　唐清安點點頭。

　“以後小輩們都到軍學堂讀書，都是自家的子弟，有什麽事情都好說。”

　“將軍所言極是。”

　眾人笑道。

　唐清安有意，人們有情。

　沒有人破壞喜悅的氣氛，無論哪一部的台吉，都沒有發生爭執。

　……

　“得得得。”

　少年們騎著馬，興高采烈的疾馳。

　周圍的侍衛們，緊緊的跟著他們，不落後一步。

　整個山頭，都是狩獵的場所。

　唐晏乾雖然才十歲，但是經歷的事情不少，連戰事都參加過，加上師傅也不少，所以無論騎術還是射術都不錯。

　最重要的是有沉穩之氣，哪怕場合多麽的重要，也不會失去心裡的鎮定。

　令很多人意外，因為他第一個射中了獵物。

　不少的人本來還不服氣，見到唐晏乾如此模樣，很多人才心悅誠服的稱讚起來。

　少年人嘛，就是容易受到影響。

　只要表現的突出，就不會受到歧視，更何況唐晏乾的地位。

　對於身邊的同伴，唐晏乾也處置的公道，沒有讓人感覺遭到冷遇，反而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受到重視。

　但是唐晏乾也不是一昧的謙讓。

　例如剛才爭奪第一的時候，他就穩穩的拉弓射箭，不讓於人。

　很多人覺得這是件小事。

　其實這件事真不小。

　名聲，就是一步一步傳出去的。

　至少。

　在場的將領們，台吉們，都對長公子的印象不錯。

　~~~~~~

　四輪馬車上。

　唐清安和唐晏乾，兩父子共乘一輛馬車。

　小孩子真的不傻。

　反而。

　因為小，他們更加的敏感。

　越是權貴之家的孩子們，越是容易早熟，因為他們身邊人的態度，讓他們很小就明白，什麽叫做權利。

　對於權利的敏感，比起大人們都要強。

　因此唐晏乾乖巧的坐在褥子上，端坐的紋絲不動，根本看不出小孩該有的調皮模樣。

　“你今天表現的不錯。”

　唐清安笑道。

　“父親的威名響徹天下， 孩兒不敢讓父親失望，也不敢弱了我們金江鎮的名頭。”

　唐晏乾小聲的說道。

　車廂外，下起了雨。

　因為修建的直道，行駛的速度，並沒有受到影響。

　外面拱衛的騎手們，毫不在乎落在身上的雨點，趾高氣揚的士氣，連身下的馬匹都能感受到。

　“你也不要對自己太過苛刻，有時候過猶不及。”

　唐清安看著小大人狀的兒子，關心的說道。

　唐晏乾不懂父親的心意，老老實實的點頭，也不敢詢問，準備回去後，去詢問師傅。

　見狀。

　唐清安笑了笑，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