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言並沒有為彈劾大哥的事奔走。
大哥的信中,已經交代了他對這些事的應對,按照大哥的推斷來看,如今金州需要沉寂下來。
老奴幾年來不會有大動作,金州幾年來同樣也不會有大動作,需要埋頭髮展。
以此為機,正好把金州的風頭消弭掉。
至於朝廷的彈劾,讓賈府出面幫忙抵消即可,就算有些出漏,金州孤懸海外,並不用太過擔憂。
實在不行還有中策,最後還有下策。
他現在反而著急的是,大哥信中說大嫂身子不安,如今又臨盆在即,讓自己在京城請名醫赴金州,花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賈珍忙著四處聯絡,為大哥辯解,想了想,陳德言去請了賈政。
他雖然在京城處了一些關系,比起賈府來也是不值一提,不說別的,光太醫一事,賈府就有這個情面。
“太醫?”
賈政搖了搖頭。
陳德言面露古怪,賈政見到,連忙向他解釋。
“素日裡府中偶有請太醫來府上診治一二,外人隻道太醫好大的名頭,本事定然極大。
可就像老太太說的,這些個太醫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實則並無厲害的人。
而京城中的坐醫,只會用溫和之藥,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成重病,反倒是鄉野的一些雜醫,經常能拿出些方子來,令人嘖嘖稱奇。”
陳德言知道自己莽撞了。
大嫂懷孕,賈府不聞不問,可見其心裡還是有些芥蒂的,也幸虧自己找的是賈政而不是賈珍。
《踏星》
如果不是賈政告知實情,自己去找了賈珍,以自己對他的了解,說不定就順勢請個太醫出面。
不但得了人情,還把大嫂的病情給耽擱了。
“政公可有認識的人?”
賈政又搖了搖頭,“這些鄉野的雜醫素來居無定所,委實可遇不可求,不過賢侄放心,我會派人打探一二。”
賈政的為人,陳德言並不懷疑,托付給了他,自己也沒有閑著,四處打探名醫。
可是名醫,名聲大的不少,有真本事的不多。
得知要去海外金州為將軍夫人治兵,不管是怕自己本事不濟,被將軍處罰,或者因為嫌棄路途遙遠,都無人答應。
陳德言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只能多次求到賈政,連薛姨媽處都驚動了。
“這秦氏真是命苦。”
薛寶釵聽到薛姨媽的自言自語,笑道,“我聽秦姐姐在金州過的很好,唐大哥可愛護她了,一切都由著她的性子來,如何又命苦。”
“你年級小不懂,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道鬼門關,如今竟然還身子不好了起來。
金州孤懸海外,如何比得上咱們關內之地,哪怕庸醫也沒有幾個,去哪裡找到能治你秦姐姐病的大夫。
你唐大哥拖了德言,德言一時半刻又去哪裡找到好的大夫,不然如何又會求到我這裡。
我一個婦道人家,不問外事多年,豈不是找錯了人,可見他沒了分寸,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聽到薛姨媽的話,薛寶釵大驚。
“這般說來,秦姐姐豈不是有性命之憂。”
“唉。”
薛姨媽歎了口氣。
下午時。
在李紈處,迎春,探春,惜春,林黛玉都在,薛寶釵進來後,和眾人說笑一番。
最後忍不住把此事說給了探春,探春低著頭。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家,你找她出主意,豈不是為難她。”枯木頭李紈出聲說道。
薛寶釵知道自己失言,轉移話題開始打趣林黛玉。
“你這人說錯了話,竟拿我作筏子來解自己的圍,
我可不趁你的心意。”林黛玉說著就出去了,薛寶釵笑著追了上去。
如此,屋子裡就剩下了賈府的姑娘們。
“你們別多想,就看秦氏的造化吧。”李紈名無表情的說道。
惜春年齡最小,根本不懂她們再說什麽,隻覺得無聊。
迎春比探春年齡還要大,又擔憂秦氏,又不願妹妹以後去金州受冷遇。
探春年余來,有賈母的看顧,被王夫人盡心調教,和各家走動,該懂的不該懂的她都懂了。
家母。
不是那麽好做的。
她本來就是賈府裡最為聰明的一等人,如此下來,看的越發的通透。
“我實沒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得知秦姐姐患病,其實心裡也著急,盼著她順順利利。
可又像嫂子所言,我哪裡認得名醫,下回跟著太太出門,幫著秦姐姐打聽一二。”
“你也不必太過憂慮,我們這等人家裡,和尋常人家不同,處世之道也不同。
你平日裡小心謹慎,在各家都獲得稱讚,連我父親給我的信中,都好一番誇讚。
以此可見,委實拉動了不少的情誼,這些情誼不也都落到了金州,金州將軍如果不知你的好處,那是他的眼拙。”
李紈安慰了一番。
“那人闖了這麽大的事業,府裡老爺們都說此人眼光一絕,肯定不會看不到妹妹的辛苦的。”
迎春又笑道。
“那個三爺,隔三差五的往府裡送東西,好些個說妹夫是指給你,可見我並沒有說錯。”
“妹夫?是姐夫嗎?”
惜春小臉萌萌,一句話就把三姐姐說的滿臉通紅。
“什麽姐夫妹夫的,你別瞎說。”
林黛玉和寶釵兩人出來,閑聊了一會就分開了,林黛玉有睡午覺的習慣。
睡眠充足皮膚才能水嫩。
賈寶玉回來,就看到了躺在床上,遮掩的嚴實的林黛玉。
雖然秦可卿走了,但是賈母沒有再讓寶玉搬回來,有了前番老爺的一頓苦打,賈寶玉的性子也收斂了不少。
至少摔玉的舉動已經好些日子不見了。
“天氣又不冷,你蓋的這般嚴實,難道不熱嗎。”
寶玉悄悄的拿著手巾要搭在黛玉的臉上,黛玉早就驚醒,本不準備理他。
又聽到腳步靠前,才睜開了眼。
林黛玉瞧了賈寶玉手裡的手巾,翻了個白眼。
“妹妹最近脾氣越來越古怪了,不像小時候那般親近。”
“你先出去罷,我好起來。”
寶玉這才點點頭,隻留在了門口,一邊問妹妹起來了沒有,等黛玉的丫鬟掀開簾子,他立刻鑽了進去。
探春有了親事,開始學起了李紈,和兄弟有了分寸,不像以往那般輕易的玩鬧。
惜春小,迎春受到探春的影響,同樣不怎麽肆意。
薛寶釵向來把寶玉和賈環等當做一樣的人,反而和姐妹們經常聊起的就是唐清安。
畢竟這麽大的名頭,誰都會好奇,她就是不說,姐妹們也會時不時的問她。
一個小子成為了將軍,就像說書一般。
薛寶釵又不同。
小時候,唐清安帶著她和哥哥兩個出去玩,一些事重新記了起來,才驚覺此人以前好會胡說八道。
這麽輕佻的人,外面傳進來的金州將軍的英雄形象,她怎麽也聯系不起來。
常常出神,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
林黛玉從小就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向來被父母親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碎了。
六歲母親離世,其實很可憐的小姑娘。
九歲又進了賈府寄人籬下,雖然有賈母的關愛,卻又如何比得上家裡。
這等大變之下,心思越發的敏感,以前府裡的姐妹們愛和寶玉玩,她也就愛和寶玉玩。
這兩年裡漸漸變了,她也就漸漸變了。
又和秦姐姐一起住了幾個月,秦姐姐教了她不少女兒家的道理,因此越發的不喜寶玉隨意進她的房間。
為何她要蓋的嚴實,就是防著寶玉進來。
“唉。”
林黛玉輕歎一聲。
“妹妹怎麽了?”
寶玉關心的問道。
“秦姐姐病了,一時間找不到好的醫生,你不是經常掛念秦姐姐嗎,這回又如何不上心。”
“我剛知道。”
賈寶玉解釋道。
“你在外面認得的人多,何不盡心的也幫著找一找。”
林妹妹都這麽說了,賈寶玉為了展示自己的能力,果真到處找人打聽。
薛蟠聽到下人進來告知,寶二爺請他吃酒,一臉的驚奇,“這人向來不喜歡和我們玩,我請了他幾回都請不到,真是奇了怪了。”
邊說邊起身出門,到了酒樓,得知竟然是這件事,他一臉懵逼的看著賈寶玉。
此人是真傻還是假傻?
都說自己是呆子,自己這回可見了真呆子了。
薛蟠不敢摻和這件事,隻說自己不認得什麽名醫,別耽誤了病人,賈寶玉失望而歸。
又過了一日,薛蟠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回請了賈寶玉,還請了眾人作陪,比賈寶玉前番有禮多了。
有詹光、程日興、胡斯來、單聘仁,連神武將軍公子馮紫英也在。
才吃了一半,寶玉又說起秦氏之事,打聽誰認得名醫,馮紫英不知原委,大笑道。
“何不早些問我。”
寶玉聞言大喜。
馮紫英笑道。
“我幼時從學的先生,姓張名友士,學問最淵博的,更兼醫理極深,且能斷人的生死。
今年是上京給他兒子來捐官,現在他家住著呢。這麽看來,竟是合該金州將軍救急的。”
兩人談的高興。
寶玉因為能在妹妹面前展現本事而高興,馮紫英則為能搭上金州將軍的關系而興奮。
薛蟠嘴角露出苦笑,這回自己惹大禍。
真要是如馮紫英所說這等厲害,自己以後可不敢見姨父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