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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去年天時不豐,今開春以來金州缺糧嚴重,民不聊生,滋請內閣多給豆米,火藥,器械,以及餉銀百十萬, 宜赦速發接濟。”
金州的官員紛紛向山東布政司請援,山東布政司,山東巡撫則轉發朝廷內閣。
“去年收復鎮江,救濟子民嗷嗷待哺,請登,萊發糧四十萬石, 豆二十萬石,布十萬匹,解往鎮江已緩燃眉之急。”
鎮江的官員,同樣如此。
原先供給金州有兩處,一處是天津,一處是登萊。
米豆本色,布匹主要由天津發送,餉銀與衣甲,器械,火藥等物則由登萊運送。
天津運船兩百六十艘,水程出海兩三百裡抵達登州,在登州卸下物資。
因為多礁石,及鐵板以觸,舟立碎,此處海運風險大。
登州船兩百四十艘,出海後一路經由廟島, 長島, 小竹島, 蛇肌島, 南北城隍島, 鐵山島等到旅順口。
除了廟島的途中有礁石,有點風險,又需防范颶風外,從廟島到旅順口都是“隨島停泊”。
但候順風,一兩日即達旅順,無他險峻。
天津由於海運艱難歲隻一運,登萊歲則二三運,總共有運船五百艘,每船運米六七百石。
去年因為多半供應遼西,本該按照原來金州的定額六十萬石,最後隻運約本色米豆和折色四十五萬石到金州。
除遇到海難外的船隻,抵達旅順口的物資,共計三十七萬六千九百七十一石四升。
票沒了六萬余石的物資。
每石腳價四錢二分,共銀二十八萬四千三百二十七兩。
梭布、平機細布共九萬疋,每疋價銀二千,共該銀兩萬兩千五百兩。加以運官廩從及向道工食之數,非十萬金不可。
內閣的閣老們,解決不了金州鎮江今年如此巨大的缺口, 把奏疏遞給了太上皇和皇上。
皇帝很安靜,太上皇仔細的看著金州總兵唐清安的奏疏。
“……望飽如止渴之梅,而議飽猶救薪之水,今各兵已兩月缺糧,傲傲待哺,乞賜兵餉接濟……因為去年乞銅不繼,目前匱乏已極,乞將臣所請兵飽、軍器,祈求內閣敕下兵部及戶、工二部作速議處給發,以救危急……”
司禮監掌印太監戴權,把去年來關於金州的奏疏,都翻找了過來,堆滿了禦台。
悄悄的把奏疏翻開,以供太上皇隨時查閱。
總理內廷都檢點太監裘世安,也在一旁幫忙打下手。
整個文華殿內,異常的安靜。
幔帳裡外的小黃門們,走路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猶如貓一般弓著身子。
“皇帝怎麽看。”
太上皇放下手裡的奏疏,閉上眼睛開始沉思,不久後,突然睜開眼,問起了皇帝。
“根據兒臣了解,金州鎮江有民七十萬,兵四萬,遼西錦州和北鎮有民三十余萬,兵十余萬。
而金州地少民多,遼西地少民少,金州兵少,遼西兵多,兩相優劣對比下來,兒臣以為所需要的的物資兩者一般。
去年遼餉兵餉,遼西佔了七成,金州隻三成,當有此困頓,的確難以解決。
可見金州總兵去年散兵之舉,實為無奈之舉。”
皇帝小心翼翼的說完,等候太上皇的評價。
“嗯。”
良久,太上皇鼻息裡呼出了一聲。
戴權知道太上皇老毛病又犯了,輕輕上前伸出手,為太上皇撫背,緩解太上皇的病痛。
座下的皇帝偷偷瞧了兩眼,連忙低下頭,不敢讓人瞧見。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餘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
遼東局危,所有人都無力應對,偏此人能屢次力挽狂瀾,到底是大忠之人,還是大惡之人。”
一股幽幽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堂下爐鼎中,透散出絲絲的青煙,讓殿內更加的清新滿香,聞者有神。
小黃門用撐杆抬起鼎蓋,有人在下面掏灰,鼎裡有機關,最底層的已經冷卻。
小心翼翼的用絲布包裹起來,然後裝入檀木盒子裡,不讓灰屑散出去。
其余人則緩慢的放入沉香,再加入各種香料,最後放下鼎蓋。
一套動作完成下來,行雲流水仿若舞蹈一般,沒有露出一點灰塵。
“兒臣愚笨,看不出來,請問父皇此人是忠是惡?”
“哼……”
太上皇喉嚨裡發出了短促的哼笑。
“誰是忠,誰又是奸,所有臣工的奏疏裡,字裡行間都是忠臣,可如果都是忠臣,局勢為何又糜爛如此。
雲貴的戰敗,兩廣的亂事,陝西的民亂,遼東的逆蠻,這些個事他們以為能瞞過我。”
太上皇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戴權無聲的退下。
老毛病越來越嚴重了。
他很煩。
什麽事都讓他煩心。
更讓他煩心的是眼前的人。
他身邊有忠臣啊!
大大的忠臣。
那麽這些人又到底是忠還是奸!
“皇帝,朕年齡大了,素來清心寡淡,先前還指望繼續幫你照看幾年江山,如今卻不行了。”
聽到太上皇的話,皇上立馬起身走到台階下,跪服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父皇何有此言?兒臣愚笨,而朝事艱難,且離不開父皇的指導,更希望能永遠的服侍父皇。
兒臣不想要做皇帝,祝願父皇萬年萬萬年,隻想要當父皇的兒子,孝順父皇。”
“真是傻話,人哪裡有活一萬年的,終歸是要死的,以前倒是有舍不得,到了這把年紀,還有什麽看不開的。”
太上皇一個眼神,戴權連忙上前扶起皇帝,笑著寬慰。
“聽說你前幾日,收了一個女史?”
“回稟父皇,此事是有的,兒臣已然悔過,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國事如此艱難,兒臣還貪戀美色,卻是不該。”
皇帝沒有想到太上皇竟然提起了這件事,內心惴惴不安,不知道太上皇會如何反應。
“倒也沒什麽,不過一個進宮多年的女史罷了,難得的是過了這些年,還有機會能入皇帝的眼,也是她的福分吧。”
皇帝暗自松了一口氣,想到忠順王說的話,鼓起了勇氣,向太上皇提出了請求。
“此女賢孝淑德,兒臣想要封她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
“你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吧。”
太上皇讚許的看向皇帝。
聞言,皇帝有些意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竟然這般輕易的答應了自己的請求,是父皇疏漏了賈府的實力,還是真如父皇他先前所言?真的準備放權給自己了。
“咳。”
戴權一聲輕咳,驚醒了皇帝,他連忙拜下謝恩,感謝父皇恩德。
等皇帝愉悅的離開後,太上皇才厭惡的閉上眼睛。
“以皇帝的名義,讓內閣發文戶部今年金州鎮江額度照舊。”
戴權點點頭。
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負責和內閣接洽,按照他多年伺候太上皇的了解,太上皇當有下文。
果然。
“讓太仆寺董應進,屯田剩銀的六萬兩接濟給唐清安,再發內帑金三萬兩犒賞唐清安,最後命南京,給漕糧二十萬石運濟鎮江。
你派人告訴唐清安,我能給他的全給了,讓他忠心辦事,忠心報主,不要辜負朕對他的期望。”
戴權笑著說道。
“家裡的家當也就這些了,全給了金州總兵,哪怕是個石頭人,也會被皇爺捂熱乎了。”
“但願如此吧,去告訴太妃,可以見她老親家裡的小輩了,擋了她這些年,她心裡不知多埋怨朕呢。”
“哪裡會呢。”
太上皇閉上眼睛。
戴權見狀,不等太上皇吩咐,立馬交代裘世安,開始準備藥浴。
裘世安和戴權兩人一起出去,裘世安悄悄問戴權。
“老祖宗,前番那些個道士胡言亂語,這余年沒有成效,皇爺雖然沒有怪罪,卻也不理那些個偏方了。
那些個宮女真的可憐巴巴的,我都不敢去看,那模樣真是瘮人,是否放了?”
戴權好笑的看著裘世安。
“雜家倒沒想到你還是個有心人啊,那萬一哪天皇爺又起了心思,人卻找不到了。
雜家怎麽回復皇爺呢,就說是你心善,把皇爺的藥引子放啦?”
“我嘴賤,老祖宗饒過我罷。”
裘世安使勁的拍了拍自己的嘴。
“哼。”
戴權冷笑一聲,徑直的離開了。
裘世安留在原地,彎腰恭送戴權離開。
“大檔,老祖宗走遠啦。”
裘世安這才直起腰,斜視了一樣剛才說話的小黃門,那小黃門立馬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掌自己的嘴。
他本想跟戴權提前挖個坑,沒想到戴權卻看穿了他的心思。
皇城外。
“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
榮國府裡。
賈政和賈赦正商討著金州唐清安來的書信,朝廷關於遼東巡撫人選大致已經敲定,該如何避免朝廷起意在金州派監軍,這事不太好辦。
此時, 門吏急急跑進來通報消息,兩人紛紛錯愕,懷疑自己聽錯了。
“快走吧。”
賈赦先驚醒過來,率先奔了出去,賈政這才醒悟,連忙跟上前。
擺香案啟中門
眾人跪接,早見六宮都太監夏守忠乘馬而至,前後左右又有許多內監跟從。
那夏守忠也不曾負詔捧敕,至簷前下馬,滿面笑容走至廳上,南面而立,口內說:“特旨:立刻宣賈政入朝,在臨敬殿陛見。”
說畢,也不及吃茶,便乘馬去了。
賈政等不知是何兆頭,隻得急忙更衣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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